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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情優美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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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下了一場小雪,乾的,落地不化。

雪情優美散文隨筆

清早,在一片霧靄中推開陽臺上的玻璃窗,俯視着地面,烏黑色的地磚依然清晰可見,但是地磚與地磚的縫隙之間已經塞滿了晶瑩的雪粒,地面像一面臥倒的牆——屬於南方特有的先前很普遍的那種山牆,而那些雪粒自然就是牆磚之間的石灰縫。雖說石灰很白,但畢竟是不比白雪的,因而這牆上的縫隙便格外顯眼。

我喜歡那種牆,就像喜歡煙雨中的江南。蒼山竹海烏衣巷,青磚黛瓦馬頭牆,兼有小橋流水,迴廊畫舫,總是與江南匹配的。那綿綿的細雨,柔柔的柳絮如在眼前,那旅途的寂寞,達達的馬蹄猶在耳際。這些如詩的畫面曾經反覆地擠佔着自己空洞的心靈,以至於我都想走在江南、膩在江南了。

然而,我還不屬於典型的江南人,在地理上屬於江淮之間,算是有一些淵源的。每到雨季,在眼前的滿山疊翠與暮靄沉沉之間似乎亦能嗅到江南的氣息。

再說我也知道,那只是詩性的江南。儘管我雙腳也曾經不止一次真切地落在江南的石板路面上,儘管那時連喘氣都顯得輕柔,生怕驚動了沉睡千年的任何一個哀怨的故事,打攪到某位把酒臨風倚欄憑弔的古人,但是理性告訴我,撇開一些人造的擺設之外,江南也似乎只留下一些溼漉漉的詩詞了。

江北呢?江淮呢?呼倫貝爾的草原還有幾多碧綠?天山雪水能否融化千年?

世界曾因廣漠而多彩,現因同化而萎縮。

不如把他們都放在雪裏,像現在,無論哪裏都只能承接着這從天而降的素顏。

下雪的世界只有線條,沒有顏色,只有思緒,沒有侷促。

下雪的世界還有遠方。

這個地方應該是每年都下雪的,每年都會因雪而留下記憶,翻開過往的回憶,我竟然發現,我喜歡雪,我會對因雪而生的情愫記憶深刻。

那是無數個寒冬中的一個冬天。我被一片銀白刺中了眼睛,下雪啦!興奮讓自己忘卻寒冷,我連個外套都沒有穿就瑟瑟地勾着身子顫巍巍地來到大門口,果然是滿地銀白,門口的杏樹上掛滿了胖乎乎的枝條,微微下墜。地面也告別了往日的雜亂,全部都掩埋在厚厚的積雪之中,只留下憨憨的各種雪雕了。門口的水塘被冰凍覆蓋着,幾棵浸泡的雜樹從冰塊之中擠出,像魚的尾鰭,再看遠方,那只有一片蒼茫了。

“下雪纔像過年啊!”今天是除夕,父親邊說邊忙活着手裏的活兒。

“天這麼冷跑起來幹什麼啊?”母親總是在廚房裏忙活着。

在假期,睡懶覺是完全合理合法的,連早飯做好了都不需要起來吃,因爲竈膛裏的火始終是燃燒着的。

是的,過年了。在忙碌了太久之後也唯有過年的時刻才能讓人感覺到一分安逸和快樂,笑容和喜慶在大人的眉梢中傳遞,興奮和覬覦在孩子中生長。春聯、鞭炮、新衣服、壓歲錢還有屬於過年特赦的一些自由讓孩子們等得太久了。而廚房裏飄出的魚肉的香味,還有儲存太多的牛肉、母雞之類似乎讓人們在陡然之間就走進了天堂,享受着至尊無上的待遇,偏偏這種待遇竟然還是惠及到每一個人的。

我在稍微懂事的時候曾經天真地想過,如果每天都在過年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不就完美至極嗎?然而在我更加懂事的時候,我知道了這種短暫的完美就如同江南的某些經典,是人爲地擺設的。

孩子不管這些,在翹首企盼過年的時候居然還能迎來一場雪,一場鵝毛大雪,把這個春節裝點得如同童話世界。這是額外的饋贈,這份饋贈使得孩子們在吃好、玩好之後還能偶爾在雪地裏撒撒野,搞點突然襲擊以及由此而來的雪仗之類,讓春節好得不能再好了。

母親總是希望我再看點書或者寫點字的,這樣就能讓並不識字的她似乎獲得一些安慰,而我只要是處於讀書寫字的狀態,她總是沒有任何嚴厲的言辭的。幾十年過去了,現在她在帶我的孩子,如同當時對我,我都擔心她能把她寵成啥樣,可她似乎一點擔心都沒有。她的理論很簡單,讀好書的孩子是不會做混賬事的,一如行善的人永遠會得到好的報應。那個除夕,漫長的假期什麼作業都寫完了,幾本教科書也成了花捲的形狀,於是我只能寫春聯了。叫來鄰居的夥伴,兩人攤開紅紙,用一根細線把紅紙裁剪成春聯的形狀,夥伴在前面摁着,我抖着沾滿墨汁的毛筆扭扭捏捏地寫着“風和日麗,雪兆豐年”的字樣,字寫得極其難看,可父母不這麼看,我那夥伴也不這麼看,村裏的叔叔大爺都不這麼看。村落裏宛如從天而降一個秀才似的,竟然有一些籠着雙手,佝僂着腰身的長輩夾着紅紙來到了我家,讓我代勞他們的春聯,父親不由我的意見微笑地接過這些紅紙,自然地放到我家最顯眼的方桌上,我的時間被這些紅紙擠佔了。

人言江郎才盡,我屬黔驢技窮,一個小學生充其量只記得幾句古詩且未必都適合用來做春聯的,如何應付得了?夥伴從自家的日曆裏找出幾個對子,什麼“新年納餘慶,佳節號長春”“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之類都被反覆寫了多遍。寫完之後還要區分,免得同樣的對聯擱在一家,那就鬧出笑話了。好在折騰完了,我們還將這些墨跡未乾的對子烘乾,免得粘連在一起,然後記上每家每戶的名字,到時候自然有人來取,如果早的話,我們還可以送到人家。

鞭炮聲聲,喜慶的音樂也瀰漫在山村的空氣中,那爆炸過後的紅紙屑飄灑滿地,深淺不一地嵌在雪地裏,那是屬於春節的點點猩紅。

紅的還有酒。年夜飯的時候,父親端坐在正上方,桌子上支起一個火鍋,熱氣帶着香氣充盈着整個客廳。我和姐姐雖然是小孩,但對於春節來講,也是家中的一份子,要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子的下方的,就像我孩子現在坐的位置。父親喝白酒,我們喝紅酒,紅酒順着高高的杯壁緩緩流到底部,漸而上升到杯子的'中間,鮮豔奪目。大門敞開着,天空和遠山是灰白的,屋頂和樹梢是銀白的,地面則是潔白的。人們的勞碌已經在地面上畫出了無數的直線和曲線,這些線條似乎就是從我手中的那杯豔紅開始的,順着線條的盡頭,我不知它會伸向何方。

今年除夕還會下雪嗎?我酒杯中的猩紅會連接到哪兒?

人到中年,連張春聯都不想寫了,僅僅是因爲懶惰嗎?

去年小區門口,市裏知名的書法家爲大家義務寫春聯,我在外面看了一看,裏面沒有第二個人,那個老人表情凝固,在那兒默默地抽着煙。或許他在想,他畢生的功力大概只能深藏於象牙塔之上了。

是什麼讓我們從俗甚至媚俗,是自己還是生活?還是原本就是一種宿命?

八年前的冬天,滴水成冰,我和我瘦弱的妻子戰巍巍地行走在城區的街道上,任何一輛汽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都可能會濺起我們一身的污水而不容我們去指責,面對堅硬的城市,我們底氣不足,對於別人的欺凌可能反抗的動機都沒有滋生過。再說我們當時也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玩意,我們的心思要去面對即將簽署的購房協議。

銀行裏溫暖如春,櫃檯裏的營業員打扮幹練,在寒冷的季節她們因爲只穿着單薄的制服而顯得格外修長。某一個什麼經理慢騰騰地從真皮椅子上轉過來,面對着我們,只見他飛速地敲打着計算器,給我們算好了本金是多少、利息是多少,有幾種選擇,然後把計算器往前一推,等待着我的答覆。我從未進過銀行,也不知道按揭貸款是怎麼回事,更不知利息應該怎麼算,一看他給我的利息,我傻眼了,後來妻子說那一剎那我臉色都變了。她知道我不是愛護錢財的人,但她更知道我對安全感的依賴,我一看這麼弄,日子怎麼過,家裏有個什麼意外情況怎麼辦……那個數字足以讓我們懸在半空生活好多年啊!妻子應該比較熟悉或者說她事先已經打聽好了,默默地把字簽了,然後拉着我去交錢。櫃檯就在跟前,妻子站在最後等待着前面的其他人,好容易到了我們。正準備交錢的時候,裏面的營業員卻停了下來,象徵性地搓搓手——因爲那裏面根本就不冷,站了起來,用她特有的女高音發出了嗲嗲的三個字:下雪啦!我們才把目光轉到了屋外。

又是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地下的積水被迅速地覆蓋了起來,各種車輛頂雪前行,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在往前鑽。而行人爲了趕路所引發的爭先恐後更是把大街吵得快要掀起來了,公交站牌半米寬的頂棚下站滿了臃腫的人,時不時不是有人從臺階上擠下一隻腳就是一個人,旋即繼續往上擠,已然亂哄哄的。

大雪沒有把繁華的城市點綴成晶瑩的世界,大雪把城市打壓成了急促與困頓。

我們還在裏面等着,繼續目睹着營業員的感慨,我覺得她都快要寫詩了,詩的內容大概是熱烈讚美這聖潔的雪景。

果然,那個女人從寬大的袖筒裏伸出五個手指,輕輕地拍着,還唸叨着“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然後又好像覺得不妥,繼續想着,唯獨沒有幫我們打理業務的動向。

感謝岑參,他並沒有爲雪而寫出其他傑出的詩句,感謝我們的教材編寫者,沒有在普及讀物中安排更多的關於雪景的詩句,在有意無意地想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她想到了眼前的我們。

坦率地講,眼前的這個女人以其嗲嗲的聲調與輕盈的動作竟使得她陡然間徒生了些許嫵媚,只是這種嫵媚與我們無關。我們依然在盤算着自己即將承受的負擔,驚恐地揣測着即將開始的未來。

那一次,我走在大路上,連撐把傘的興致都沒有。我承接着這越來越大的雪,親歷着雪花乃至雪片從我身上跌落的過程,目睹着眼前逐漸變白的世界,我目光渾濁,遙想着天的盡頭。那裏雖然沒有某種嫵媚,卻曾經擁有過一分田園。

是我把自己丟進了城裏,從一場雪開始的。

生活的過程人們習慣性稱爲“拼搏”而我卻以爲只是順延而已,很多事情只要有時間就可以解決了,在我們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中年人之後,肩膀也輕鬆了許多。而相得益彰的事情是,生活壓力的緩解會讓時間過得很快很快,現在連孩子都能和我談古論今、稱兄道弟了。我習慣着一家三口的蝸居生活,只盼着孩子快快長大,自己順便變老。這中間經歷過無數的雪景,也會在每一次下雪的時候滋生一些情愫,不過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多少印象。真正能記住的大概是每年都會在雪天邀三五好友,圍桌而坐,品着火鍋,泯着小酒,享受着“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樂趣。無形中,再無當年的憤青,也早已遠離壯懷激烈,自己也快有點小資了。

像今天早上的雪依然不斷地下着,它自然會慢慢地覆蓋地面,慢慢地將世界融爲一體,這就是生活。天地再無南北的區分,我們也不會遭遇大街上流竄的尷尬。而最爲怯意的是昨天已經通知,今天額外放假一天,我們一家三口都不需要上班上學了。

兒子理所當然地賴牀,其實我起來的時候也有個九點多鐘了,放假讓自己格外地輕鬆。這樣的雪天因爲休息而變得純粹甚至純美起來,應該的!這麼冷的天干嘛把孩子從熱乎乎的被筒里拉出來,哆哆嗦嗦地往學校趕啊,一天不上課孩子一樣能長大,連公交司機都少捏一把汗。大家慢慢地走、緩緩地生活,大人看看雪景,小孩打打雪仗多好啊!

這樣情境下的雪景會轉化爲一種雪情,一分曠達嫺靜的心情,那就放飛心情吧!出去走走也不錯,沒準還能看見一兩個憨憨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