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散文:酒不能喝一時要喝一世

我幾乎不喝酒，所以也不知道醉是什麼感覺。而就在前幾天，我偏偏就醉了一回，深深地折服於那瓶珍藏多年的老酒，美美地沉醉於那壇歲月的老酒。

前些天的一個下午，氣溫驟降，還沒到下班點，外面就烏成一片，有下雨的趨勢。寒風發瘋似的灌進辦公室，讓人不禁哆嗦。它意猶未盡，胡亂撩撥着桌面的雜誌。終於，我的同事沒能忍住，關上了門。

“小萬，今天下班先別走，我們四個出去聚聚，咋樣？”皮大哥露出標準的兩顆門牙微笑着說。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他爲我選擇的答案，我也沒有否定他，便爽快地答應了。“皮大哥，我首先申明，我不喝酒的。”我急忙說着。“放心吧，我都不懂你，那誰還會懂你，是不是？”說完，我們兩個默契地笑了笑。

我剛來這個地方工作時，他們特意爲我舉辦了歡迎儀式，而且早早就預定了一家酒店。下班後，我們幾個陸續到了指定地點。我剛踏進門口便看見桌面的每個固定位置上都擺好了酒杯，與此同時，一位同事正在斟酒。當然我也知道他們的意圖，這必定是一場“鴻門宴”。說實話，看着這杯滿滿的白酒，我確實怯場，看着一杯杯純淨的液體，我也只能呵呵了。

桌上，同事們各拉家常，說着說着就開始舉杯，爾後所有人都用一種略帶犀利的眼光看着我，着實讓我心裏一顫。我的性格比較倔，只要我不願意做的事情，我就是不去做，除非用刀架着我的脖子。最後，在他們的強行勸酒下，皮大哥接過了我的酒杯，大夥也就罷了。從那時起，我便對皮大哥有着不一樣的看法。他不一樣，不像其他人把你當作酒桌上的焦點，更是在我萬分尷尬的處境中替我脫身。當時我就有一種莫名的感激，更想試着去了解這位不一樣的大哥。

昨天下班後，我在老地方候着皮大哥。皮大哥來了，可他說“我要回一趟家，給你們帶點兒我珍藏的好東西”。當時我還在想：究竟會是什麼東西，搞得這麼神祕。

桌上，我們三人還在討論皮大哥的神祕東西，這時皮大哥拿着一瓶酒進來了。“你看我給你們帶來了什麼，這是我收藏了多年的好酒。”胡大哥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我們三兒仔細打量着這份如約而至的禮物，此時，我旁邊兩位同事如沐春風，而我只能強顏歡笑，因爲它是一瓶酒！酒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苦、幹辣，一點也不好喝，而且我也經常把喝酒的人和重大交通事故聯繫起來。總之，它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皮大哥叫服務員拿來四個杯子，之後，我便看着瓶中的液體不情願地流到了杯中。“來，一人一杯。”皮大哥說，“小萬，這是你的，只有這麼點。”“皮大哥，我不喝酒的……”我正準備抱怨一番，皮大哥便意味深長地說：”小萬，聽我講。我對酒的理解就是‘酒不要喝一時，要喝一世’，所以我從來就不勸人家喝酒。但是今天這酒不同，它真的真的非常珍貴……算了，其他話我就不多說了，如果你相信大哥，你就沾一小口，好嗎？“我明顯覺察到皮大哥整個人都發生了變化。他說話的語氣由剛纔的渾厚便得柔和，臉上的笑容頃刻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極其認真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嚴肅。皮大哥的這番話着實在我意料之外，沒想到昔日幽默的他還有這一面。

動筷子前，大夥兒碰了一下杯。其中一個同事驚呼：“好酒！”這種司空見慣的浮誇，我也只能“呵呵”了。我慢慢地舉起酒杯，一股淡淡的醇香撲面而來，儘管如此，這還是不能改變我對白酒的看法。我小心地傾斜着酒杯，小小地抿上一小口後便收了手。霎時，這酒立馬顛覆了我對它的偏見。從入口到下肚，給人的感覺就是柔和與溫暖，它不僅不帶一丁點苦澀和刺激的幹辣，還有一股縹緲的醇香迴盪在我的呼吸道中。回味時，嘴裏還有一種淡淡的甘甜。“皮大哥，這是什麼酒。“我疑惑地問。“這叫‘兄弟情’。”皮大哥欣慰地笑着說，”因爲這瓶酒是我的好兄弟送給我的，它至今最少也有4個年頭了。“皮大哥微微地笑着，雙眼目不轉睛地看着它，眼神略顯呆滯，但我從他的眼神中讀到裏面應該蘊藏着不爲人知的“故事”。“來，吃菜，不然菜涼了不好吃了。”皮大哥話鋒一轉，立馬回到現實。

桌上，我們談論的話題從眼下的工作轉移到從個人生活，最後又過渡到彼此的內心世界。其中，我們碰杯多次，每一次碰杯我都會留意一下皮大哥。今天，我感覺他怪怪的。他每喝一口酒都會長長地籲一口氣，然後仰靠在椅子上，刻意地面朝天花板，時不時地用雙手捂住臉頰，不知道在醞釀什麼。隨着瓶中液位的下降，終於，皮大哥沒能抵擋住心中的洪流。

皮大哥的兄弟，亦是最親密的朋友，名叫李。他們都於2011年入伍，出於語言腔調的交集，他們便相遇了。在入伍的這兩年裏，他們逐漸從想遇，再到相知，最終成爲了知心朋友。

那時的皮大哥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每當他心裏憋屈或者想家了，總要向李傾訴，而李總能讓他走出心裏陰霾。在皮大哥眼裏，李則是一個內心沉穩之人，他從不抱怨什麼，而且總是給皮大哥講一些樂觀的東西和人生的大道理。一句話，李既是皮大哥的良師，更是他的摯友。

皮大哥最喜歡節假日，因爲他總是可以喝上雙倍的酒。每當皮大哥給李講酒是如何的好時，李總要將頭甩幾遍。因爲李從來不沾酒，定然不能體味皮大哥所說的酒中情趣。皮大哥喝完了酒，儘管意猶未盡，但又不得不面對無奈。

曾經有一次，李看見酒後悶悶不樂的皮大哥便說，我家裏有一瓶酒，別人送的，一直沒人喝，只好贈佳人了。當然，皮大哥一直默默惦記着。

幾年後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故居，儘管他們是老鄉，但基於對生活的編織，他們卻沒見過面。終於，他們等來了第一次戰友聚會。聚會上，除了李以外的.所有人都將自己裹挾在濃濃的酒精當中。最後，皮大哥醉得不省人事。李看着眼前的皮大哥，卻愛莫能助，只好掏出皮大哥的手機，撥通了皮大哥妻子的電話並向她要了地址。之後，李便開着自己的車載着皮大哥上路了。

天有不測風雲，車行駛在半路上出了事。李行駛的小車與一輛小貨車相撞，根據調查，事故主要原因是貨車司機酒駕，行駛時，偏離了軌道。李就這樣走了，皮大哥的兩根肋骨也被撞斷了。等皮大哥醒來時，他已經躺在病牀上。當他知道李去世的消息後，皮大哥不但沒有發脾氣，而且表現得異常平靜。當然，這樣的平靜會桎梏他的內心，而他心裏面迅速滋生的自責、悲痛與愧疚在心臟每一次搏動中逐漸壯大，並擴散到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而且它們伴隨着皮大哥的每個日夜，讓他備受煎熬。如今，昔日多愁善感的皮大哥只留下許多愁，一向愛說話的他變得沉默起來。

幾個月後，皮大哥出院了。他和往常一樣，喜歡看看廚房的壁櫥——他的酒庫。這天，他意外地發現了那個藍色盒子，上面寫着“天藍”。皮大哥拿着這瓶酒，便向他的妻子問了個究竟。可他的妻子說，這瓶酒就在你的後備箱中，而且還有一張字條，上面說“酒不能喝一時，要喝一世”。皮大哥立馬恍然大悟，它是李送的，因爲這句話在曾經的某個記憶片段中出現過。後來，每當皮大哥回憶起在部隊有李陪伴的日子時，他都會露出兩顆門牙，並且微笑中流淌着淚水。

曾經，我試着去了解皮大哥的另外一面，卻一直沒機會。現在，我想我知道了，只是沒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會在這樣的場合。

不知不覺中，我的酒杯乾涸了，我也有點語無倫次。我看了看那瓶酒，裏面也是空蕩蕩的。此時，我明顯地感覺到身體裏燃燒着一股能量，並充斥着我身體的每一寸“土地”，給人一種發自裏子的溫暖。我的呼吸有點急促，吸氣時，明顯聞到一縷縹緲的醇香，然後經過口腔，融入到我的血液裏，此時嘴裏也是甜甜的。

我是一個不愛喝酒的人，但昨天的那杯酒着實讓我喜歡，喜歡它的柔和，喜歡它的內涵，更喜歡它的故事。也許從它被醞釀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它與他們的羈絆，它不僅在醞釀自己，更是在醞釀一段一波三折的人生，便註定了它的不平凡。

夜裏，我回到家，迷迷糊糊地倒在了牀上。頃刻間，一抹淡淡的醇香從我的身體裏散發出來，如此暖心，讓人不禁陶醉於此。我試着跟隨它的腳步，逐漸把自己投入到它承載的悠悠歲月中，去體驗它刻骨銘心的歷史。最後，我希望這瓶歲月的老酒能夠繼續被醞釀，永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