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咪散文隨筆

一個冬日的傍晚，我從外面幹活回來，正要開門時，奇怪，看見一條小狗趴在門口角落，全身的毛溼漉漉，髒兮兮的。我蹲下來用手動動它，它好像不願意多動一下，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的樣子。我抱着它的前腿試圖讓它站起來，可，它的腿發軟，就是不願站起來，又趴拉下去，病懨懨的樣子。

我心裏不禁疑問起來：這小狗是從哪兒來的？是迷路了？被遺棄了？還是走丟的？又或者是被拐了逃跑出來的？還有，它是餓極了？還是受寒感冒了。我無從所知。

看它可憐極了，病懨懨的樣子，像極了一個被人遺棄後又經歷過顛沛流離逃亡過來的難童。

孩子看它髒兮兮一副落魄的樣子，都說不要它，把它送出去，它似乎懂得我們在說什麼，用可憐楚楚的眼神哀求我們，好像在說：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求求留下我吧！

我心軟了。對它，我於心不忍。

我把它捧進屋裏，給它洗了個熱水澡，然後餵給它熱水，餵它熱稀飯，它吃了許多，看樣子可以猜測出，它應該是餓壞了。

吃飽喝足後，取出一件舊毛巾包住它，讓它好好休養。

第二天起來，發現它精神好多了，並且可以自由走動，眼睛圓溜溜地四處張望，有點膽怯，但又不得不努力適應新環境的樣子。

洗過澡的小狗好漂亮，身上的毛髮雪白，毛絨絨的。頭部和背脊兩側有咖啡紅的圓點狀花紋，尾巴特別長，毛茸茸的，像一個大掃把。才發現，原來，它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大眼睛像兩潭清澈的湖水水盈盈的；小巧的鼻子，粉紅的小嘴巴，乖巧溫順，十足個小蘿莉的範兒。它不像一般的狗，應該是家狗與寵物狗的混血兒，樣子比普通的家狗洋氣多了。

看樣子，它應該半歲不到。

一連幾天，每天給它食物補充營養。它每天吃飽就睡，心滿意足的，當這裏是真正自己的家了。

不足十天功夫，它就恢復了氣色，毛髮豐滿了許多，高興起來還不時打個翻跟斗，打起翻跟斗來，像個絨球，在地上滾。

往後的日子，它很懂事，每天在門口守門站崗，堅守崗位。每次我們下班從外面回來，遠遠見到我們，它就會豎起兩隻後腿站起來，然後兩隻前腿舉起來，合掌，不停向我們做出“作揖”的動作。它“作揖”的動作開始我們感到十分驚訝，以爲它在搞怪吧。可是，它每天見到我們回來都會舉起前腿合十向我們“作揖”，一連作十幾二十個揖。這個動作可從來沒有人教過它。它怎麼會懂得這個動作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我纔想到，這個動作，應該是它要表示感謝我們的收留和搭救之情，感謝我們的養育之恩吧！

漸漸地，鄰居們也知道了它會向人“作揖”的這個特殊“本事”，無不都感到十分驚訝，都紛紛跑來看它，有的還顧意逗它，叫它也向他們作個揖來看看，可它不領情，就是不幹。

由於它乖巧，溫順，可愛，我們就給它起了名字，叫“咪咪”。

咪咪從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變成一個有家的孩子，它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和滿足，每天像個幸福快樂的孩子，時而撒歡，時而在我們面前撒嬌。隨着日子的加長，它的毛髮越發發亮濃密，樣子越發乖順可愛，身子胖乎乎圓滾滾的，樣子萌態百出，千般嬌憨，討人喜歡。

咪咪最喜歡跟背，我去哪兒，就跟到哪兒，搖擺着她它那條松鼠尾巴，正兒八經的樣子，時而跟在我前面，時而跟在我後面，一個書童模樣，因此被大家叫“跟屁蟲”。

我去村裏的文化室打牌，它跟着我去，我們打牌，它靜靜躺在我的腳下，不不聲不響，耐心等我；我去菜地種菜，它跟着去，我種菜澆水，它在田頭地壟等我；我去鄰村喝喜酒，它也跟着我，酒席場面熱熱鬧鬧，人頭涌涌，它善解人意，見人多，怕打擾我們，就一個人溜出祠堂外面，坐在角落靜靜地等我，等我吃完了，它纔在後面搖着大尾巴跟我回來，所有見到它的人，無不都伸出大拇指點贊說：它比你孩子還聽話貼心呢！聽到別人贊它，它心裏美滋滋的，尾巴搖得更頻了。

它不單對我們親，對鄰居他們也親。鄰居們常常吃飽飯在巷口擺起木凳坐下來嘮嗑家常，每到這個時候，它也常常鑽進他們中間蹭熱鬧，依偎在他們的腳跟前，俯下身子，很乖順的樣子，時而親親這個，時而親親那個，然後在他們身上廝磨，如果你用手撫摸它的背，說它乖乖，它就會乾脆躺下來，讓你任撫摸，百般乖巧，萬般溫順的樣子，讓你有一種受寵了的感覺，也讓你那顆心柔軟得都快融化掉了。有時，它還會主動爬到人家懷裏去，讓人家抱抱它，撫摸它，在它看來，他們就是自己朝夕相處的親人，而且，對任何陌生人也不例外，它的乖順和楚楚可憐的樣子，簡直有一種教化的力量！所以沒有人不喜歡它。人們都稱它爲“親善大使”。

不久，對面鄰居家買了個小黑狗回來，小黑狗年紀比咪咪小一點。由於這是個雄性狗，又全身溜黑，遂被主人家起了個名字叫“黑古”。

別看黑古年紀小小，可天性膽大包天，桀驁不訓，任何人都不怕，見人就吠，毫不客氣。可能它體內的雄性激素爆棚，致使它年紀小小就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即使新到主人家才幾天時間，也是一副咄咄逼人步步爲營的架子，見到人就要憤憤吼幾聲，慢慢慢慢的，越來越囂張。

黑古門前是個路口交叉處，經常有路人經過，它見一個就吠一個，見一個追一個，兇像畢露。有的路人見它這麼囂張，被它吠得忍無可忍，乾脆停下來拿出棍子要打它的樣子來唬它，它根本不吃你這套，依然追出去狂吠不止，你走一步它跟一步，你走多遠就跟着吠多遠，一副不依不饒，死纏爛打的樣子。

有個路人七叔做魚乾買賣的，他去集市每天要打黑古門前經過。按理說朝看晚見的，一回生，二回熟嘛，熟了好說話，可每回人家經過它門前它每回就要追着人家腳跟狂吠，好像人家偷了它家東西似的，追着人家死纏爛打，任憑人家怎樣唬它罵它，或者好聲好氣哄它，給東西給它吃，也於事無補，不領情，它就是鐵面無私，就是不依不饒，有多遠就追多遠。即使把人家惹毛了要用石頭砸它要木棍掄它，它眼睛眨也不眨毫不妥協不留情面的樣子。每到這時，要趕路去做買賣的七叔被騷擾得氣急敗壞，忍無可忍的，罵它斬千刀，罵它遭雷劈，進而拿起石頭砸過去，它也不怕，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絲毫沒有悔意，給人感覺好像它的身體器官構造就是與衆不同似的。

同樣是狗，而咪咪則截然相反，人見人愛，親善可人，每次見到七叔打門口經過，就要搖着尾巴追上去鑽進他腿下，一副萬般溫順，惹人愛憐的模樣，七叔見有人在他面前撒嬌，立即母性大發，放下擔子來抱它，又是撫摸又是親吻它，就是對它讚不絕口，同時在譴責黑古，聲討黑古，說黑古不近人情，說黑古反骨。即使如此，黑古依然沒有半點慚愧的意思，依然死性不改，我行我素，見人就吠，不厭其煩。

因此，很多人都知道黑古的德性。黑古臭名遠揚了，本來每天打它家門口經過的人，都改繞道而行。

但是，黑古對誰不好唯有對咪咪好，在咪咪面前，它一副溫良儉恭紳士模樣，咪咪常常和它嬉戲，兩個人不是你舔我就是我舔你，不是你躺在我背上面，就是我躺在你懷裏，或者兩個身子纏繞在一起，耳鬢廝磨，如膠似漆，一副柔情蜜意，相親相愛的樣子。不久，人們發現，原來它們是在“姐弟戀”呢。

但是，鄰居上下左右所有人都贊咪咪好，都說黑古配不上咪咪，都說黑古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聲討黑古該死該光棍。果不其然，不久的一天，黑古因爲在外面吃了老鼠藥的東西一命暴斃，死在了路邊，人們似乎都有快意恩仇，幸災樂禍的意味，都說它惡有惡報，罪有應得。黑古的死，可謂一解人們的心頭之恨了。

長得不僅漂亮，而且親善乖順的咪咪，是個十足“萬人迷”，因此，很多遠近遐邇的狗們都來找它，追求者衆，可排成一條長龍隊。婆婆怕它花心，總把那些虎視眈眈的“追求者”趕走。

去年秋天，我闌尾炎手術住院十多天，纔出院回來。

十多天不見，回到家，咪咪好像和我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失而復得似的樣子，見到我，死命抱住我，又是舔又是親，又是作揖，又是跪拜，它的'吻像雨點般落在我的全身，簡直把我親得透不過氣來。我就想，我從出生以來都沒有這樣受寵過，今兒竟然受到如此高的禮遇，我簡直受寵若驚飄飄然了。我不知道，我不在家的那些天，它的心裏是怎麼的樣想我，它是怎樣被思念煎熬過來的。感受只有它自己最清楚。

想想這些，我心裏就感動。

從此，它跟得我更加緊密了，我走一步跟一步。我去房間拿衣服它跟着我；我去沖涼房洗澡它跟着我在門口等我；我去散步它不是在身前就是在身後；我看電視它躺在我腳跟黏着，寸步不離。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把我弄丟了似的——它要把失去的時光追補回來。

更加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它那漂亮的狗窩也不要了，每天晚上我睡覺，它就跟着我進房間，我睡牀上，它睡牀底下，還時不時勾個頭出來望我，生怕我一不小心又不見了。因此又被封了另一個外號：“502”膠水。

年底，對面鄰居大腳叔因病去逝了。說起大腳叔，平時最疼它，經常有好東西留給它吃，它呢，則常常躺在大腳叔懷裏又是撒嬌，又是撒歡的。大腳叔是下半夜嚥氣的，我們一家人天亮醒來後才知道這事。大腳叔家人後來告訴我說，那晚約摸三點鐘時辰，大腳叔快不行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通知它，咪咪就出奇的消息靈通，“噔噔噔”獨自搖着尾巴走進房間來坐在大腳叔牀前，眼睛望着大腳叔一眼不眨，一副憂傷的樣子。當時個個都是手忙腳亂，驚慌失措，沒有人顧得上理睬它。

大腳叔的喪事一連辦了有好幾天，幾天時間裏，咪咪和那些家眷一樣時時刻刻都守在大腳叔的靈堂前，寸步不離，與大家一起參與作法事、誦經超度、入殮、哭喪等等喪事。火葬場的靈車來接大腳叔，車使出大門，它一路跟着靈車跑到火葬場，直至看着大腳叔火化。火化後，它在大腳叔最後停留的地方默默守了一個多星期，誰都趕不走它，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看到無不使人感到唏噓。

咪咪的舉動，會使人想到一件事就是，有時候，狗，比人還更重情義呢！

此後大概半年，咪咪它懷胎了。懷胎很順利，一口氣就生了五個咪寶寶，而且，五個都是雌性的寶寶，被我們稱“五朵金花”。

五個咪寶寶真可謂五花八門，爭芳鬥豔，各有千秋。它們的毛髮：一個純雪白，一個純溜黑，一個黑白圓點相間，一個咖啡色豹紋圖案，一個不規則鵝黃間赤紅色花紋圖案。五個小生命的到來，使得晉升媽媽的咪咪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驕傲和甜蜜的氣息。它捨不得離開它的“五朵金花”半步，整天宅在窩裏給它們餵奶，洗澡，照顧它們，忙得不亦樂乎。

剛剛出生的咪寶寶眯着眼睛像一條條五顏六色的毛毛蟲在滿地爬，嘴裏還發出稚嫩的嗷嗷叫聲，咪咪看到了，生怕它們弄丟了，一會兒用嘴巴把這個銜回來，一會兒又把那個銜回來，可不是，剛剛銜回來的那個一不小心又爬出去了，再銜回來，另一個又爬出去了，咪寶寶好像故意要跟媽媽捉迷藏似的，把咪咪玩得團團轉。

咪寶寶一天到晚不是睡覺就是吃喝拉撒。這個剛拉完屎，那個就拉尿。咪咪很愛乾淨，絕對稱得上是個“勤勞賢惠的媽媽”。它有個絕活，會用嘴巴給它的寶寶“洗澡”。每天早上起牀，它就會一一給每個寶寶“洗一次澡”，或者寶寶拉完屎尿了，也要給寶寶“洗個澡”——咪咪就會用舌頭把寶寶身上的絨毛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舔一遍，舔的得乾乾淨淨，一絲不苟。爲了防止打亂，它懂得把“洗過澡”的寶寶放一邊，和沒有“洗澡”的分開來。給它們“洗完澡”，再一一給它們餵奶。每天的活就這樣輪流忙。咪咪辛苦並快樂着！

鄰居家的狗們知道咪咪生了咪寶寶，都想進來看望它的孩子，一個個在門口拉長脖子向裏面張望。說不定，它們其中的某個就是孩子的親生爸爸呢！但是，咪咪它護犢心切，橫起心來，就是把它們攔在門外，就是不讓它們進來，就怕人家傷害它的心肝寶貝。

一次三更半夜四點多，我睡得正酣在夢裏暢遊時，烏燈黑火中，感覺有人在拉我的衣服，我以爲有膽大盜賊來襲，大驚，“噔”地爬起來開燈，燈亮了，沒有看見任何人，只看見咪咪在牀前死命晃頭，嘴裏發出嗷嗷的叫聲，然後它又咬着我的褲腳拖着我往廚房方向走去，我睜着惺惺鬆鬆的眼睛跟着它來到廚房一看，原來，它的兩個寶寶眯着眼睛掉進衛生間的水槽裏去了，它無計可施，只好連夜把我吵醒來，爲的是能夠及時營救它的孩子。

咪咪親善乖順，這是大家公認的事。因爲它親善乖順的好名聲近播遠揚，上下左右鄰居們都來看它的寶寶們，見狗崽子個個長得嬌憨可愛，萌態百出，認爲它們一定也會像媽媽一樣親善乖順，因此個個都爭着說要買一個回去養，有的更甚，說要拿出訂金先下單，以防萬一被搶空。咪咪似乎聽得懂他們的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鄰居們說話，聽到要把它孩子抱走，它一臉垂頭喪氣無助的樣子。

到狗崽子滿月了，交了定金的鄰居們紛紛說要來取狗崽子回去。誰知道，咪咪早早就堵住門口，嚴防死守的，寸步不離，誰進來就衝過去吼誰，一副血戰到底視死如歸的架勢。沒辦法，個個只好空手而歸。

五個狗崽子，它又捨不得給別人家，家裏一下子添了這麼多張嘴巴，我常常憂心忡忡地說：這麼多狗崽子，養不起啊！我的話咪咪它似乎聽得懂。從此，它常常故意不吃東西，同時，還常常不知從哪裏叼回一些食物餵它寶寶。不知不覺的，它一天一天的瘦下去，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心疼它，常常買個雞腿給它獨個吃，它就是捨不得吃。

一次，它突然生病了，有氣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口吐白沫，我以爲它感冒受寒了，餵它白糖伴生雞蛋，給吞下去之後讓它好好睡一覺。誰知道第二天醒來它就不行了，身子不斷抽搐，非常痛苦的樣子。死之前，它眼睛漱漱流着兩行眼淚，像兩條長長的雨線垂下來，滿眼絕望和不捨，看了使人心如刀割。

可我，竟然束手無策，無能爲力！

此時此刻，它的“五朵金花”正圍在它身邊，也流着眼淚，不停嗷嗷叫，也許是在呼喚：媽媽，不要丟下我們，媽媽，不要丟下我們。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狗流眼淚的樣子，是如此的刻骨如此痛心！

咪咪終究還是走了，含着不捨和遺憾一去不回了。

我掘了個墳穴，把它葬在它常常跟我相伴的菜地的墩頭。它的“五朵金花”每天守着它的土墳，圍成一個圈，看了無不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