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不回來散文隨筆

我知道，我的記憶總是醒着的，從來都不敢打盹，彷彿怕一睜開睡眼你就會消失一樣。我的夢裏，載着那些曾經的甜蜜。我的懷裏，裝滿春天的花香；散發着夏日的熱烈；兜滿秋枝上的碩果；灑落冬日的一抹暖陽。有你的世界，總是讓我充滿幻想和快樂，像一隻不知道疲倦的鳥兒，天天唱歌。

這是安安的心緒，也是安安的歌。只是她已經隨秋天的落葉飄逝……

　　一、

再次見到安安，她已經躺在充滿來蘇水味道的病房。白色的牀上，白色的被子露出她蒼白的臉頰，一雙曾經清澈的大眼睛再無往日的神采。

衝我微微一笑，她依然昏睡，我不敢再去看她的蒼白。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不相信那麼一個美麗善良的安安，會徘徊在死亡邊緣，上蒼爲什麼不多多眷顧這麼一個弱女子。

安安的妹妹也已哭成淚人，醫生告知安安的時日不多，她在等待，等待她默默相守的那個男人的出現。

十年的遙望，十年的相守，哪裏是安安的天堂？

急匆匆的腳步聲，病房的門被推開。一箇中年男人出現在大家視線，黝黑的皮膚，滿帶滄桑的臉夾雜着倦意。此時只見安安突然睜開眼睛，淚水劃過她蒼白的臉頰。或許是因爲太激動，一陣急速的咳嗽，一口鮮血從她嘴裏噴出。

安安的妹妹打算去喊醫生，被安安搖擺無力的手勢阻止。男人大步衝到安安病牀前，緊緊抓住安安的手。一片寂靜，其他人都退出了病房。

“都是我不好，一直阻止姐姐去看他。”安安的妹妹泣不成聲。

男人叫肖林，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西北漢子。他是安安十年前網上遇到的，網絡爲媒，時空割不斷的網絡情緣。

每次安安提到肖林，臉上總是一抹燦爛，如花般綻開笑顏。而每次我都打趣她：“傻樣兒，被騙了看你找誰哭去。”安安總是一臉甜蜜：“我願意被騙啊！”

　　二、

安安雖說是生長在北方的女孩，卻活脫脫一個南方女孩的`氣質。嬌弱、靈秀、秀外慧中一點不爲過，即使是不熟悉她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安安就是他們眼裏面的大家閨秀版本。安安走路飄飄欲仙，不媚不俗的總是微笑着的臉，眼睛似乎會說話，透着一股清靈靈如泉水般透徹。

我兒子八歲那年，安安依然還是天馬行空的日子。

“安安，我兒子都八歲了，你可抓點緊啊，不然我們兩人做親家的機率越來越少啦！”那時，我才第一次知道了安安的世界，已然存在了一個叫肖林的男人。說實在的，安安着實讓我感覺有點突然，以她的個性，不應該是一個因爲寂寞而亂尋求感情寄託的人。我揣摩肖林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男人，居然抓住了安安從未因爲愛情開啓的心門呢？

肖林是安安網上偶遇的情緣，人說遇見也是需要緣分的，不然怎麼會不早不晚的會在某個時刻相遇呢？

因爲共同的愛好，他們倆人都喜歡詩詞，也正是安安當初那個“雲中傘無情”富有詩意，而又讓人覺得怪癖的名字才吸引了肖林的眼球。那時的肖林工作非常忙碌，只有網上查閱資料時才偶爾上QQ，他沒什麼好友，那天也是心血來潮偶然亂搜索，誤撞到了安安的“雲中傘無情”。或許安安持的那把無情傘，就是爲了等待肖林來撐起吧？生活原本多姿多彩，而網絡的出現和崛起又給生活增添了各種各樣的元素。

由於忙於工作，疏忽了妻子，肖林的妻子開始埋怨，爭吵。後來發展到竟然連爭吵都沒有的陌路，肖林過着有家，卻無家居溫暖的生活。爲了兒子，肖林選擇了沉默。沉默，或許只有沉默纔是最好的釋懷。從此，肖林把所有時間都投入到工作中，忘我的工作，他不想閒下來，閒下來他怕有一天或許會落寂和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的好朋友給了他一個QQ號碼，讓他時而放鬆一下，看看外面的世界。

　　三、

自打有了安安的世界，肖林的世界開始有了精彩，也摻雜了些許的無奈。

安安一如她的名字一樣安安靜靜，而正是這樣一個安安靜靜的女孩，讓肖林的心蕩起一絲漣漪。婚姻，家庭，工作已然疲憊不堪的他，只要是與安安聊天的那一刻，他竟然可以忘卻所有，喜歡安安總是靜靜地聆聽，安安從來不會過問他的隱私。他說，她聽。他問，她答。每次聊天都是那麼身心愉悅，每次只恨時間太短。他們倆人甚至不用相約，幾乎同一時間上線。遙遠的是時空距離，咫尺的是心與心的相通和相惜。

安安是細緻婉約的女孩。時常一通短信息：“那裏開始降溫了，記得添衣保暖。”

“那裏這幾日持續高溫，注意防暑降溫。”每通短信息，信息時代傳遞着遠隔千山萬水的掛牽。

肖林也開始變得懂得呵護：“你身體不好，自己平時注意。”

“工作忙，顧不上你，照顧好自己。”這端的安安，讀着會溼潤了雙眸。

十年，多少深深淺淺的記憶，凝聚了兩個人多少情緣。不相見，但相惜相憶相知，十年，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期盼，天涯咫尺不相忘。常相憶，歲月流轉病霜悽。

　　四、

人有情，歲月無情。

有一種愛情，沒有承諾卻被你抓得很緊。有一種愛情，沒有肌膚之親卻被你的心牽扯。安安和肖林遙遙相望，只要是心沒有距離便是咫尺之間的暖。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寂靜的安安相守着一份愛戀的同時，卻等來了胃癌晚期的宣判。

黃葉忍不住秋風瑟瑟，一片片凋零的七零八落。最喜歡秋天的安安，在深秋的一個夕陽西下約我去郊外聽風看落葉，當我聽到她告訴我，她已是晚期胃癌病症後我驚愕失色，而她卻是極其的平靜。安安說：“人生如一片葉子，從春天開始發芽，到夏日慢慢經過日曬和風吹雨打，直至秋天的敗落是自然規律。”

她說話時望着西北方，深情的凝望。有期盼，有不捨，有一絲的哀傷劃過她的眼眸，我知道她有深深的眷戀，看着她，我轉過已滿是淚水的眼睛。

“安安，你是不是很想見他？”我稍試調整了心情假裝露出微笑問她。

“他說明年春天會來看我，看來我恐怕是等不到了，情深緣淺弄別離。”安安依然露出淡淡的一抹微笑，我知道那微笑後面隱藏着悽楚。

“給我他的電話，我把實情告訴他。”安安不允。

“他現在剛好有一項工作，不能脫身，還是隨緣吧。”安安一臉平靜，依然望着西北方向。此時，夕陽已隱沒，暮色一片。

　　五、

片片黃葉像秋的翅膀飛舞，安安帶着微笑隨秋風飄逝而去。

肖林似乎更蒼老了許多，他徵得安安家人的同意，陪同他們將安安海葬在茫茫的大海。肖林感激我把安安病重的消息告訴他，當時他嘶啞的哭泣聲，讓我心酸地陪他哭了一場。一個男人的眼淚此時此刻是在哭泣他們的愛情嗎？

肖林是愛安安的，但是隻能是遠遠的相望。一個還有婚姻存續的男人，給不了安安任何承諾和幸福，十年只能是默默相惜相守，他說作爲男人他是失敗的，他不能給愛他的人也是他愛的人幸福。我說安安從來沒有怪過他，他溼潤了眼睛。

安安走後的第二天，我幫安安妹妹整理安安的遺物，一個素雅看似已經很有年頭的白底藍色心形圖案的盒子引起我的注意，封面有肖林的簽名。打開盒子，一張《梁祝》的CD光盤映入眼簾，光盤下面有兩張照片，一張是肖林的，我曾經見過那是十年前肖林連通那張CD一併寄給安安的，還有一張是安安的。照片下面是一個用紙摺疊的小房子，打開是一封安安寫給肖林的信：

林，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隨風而去了。感謝上天把你帶到我身邊，今生我們或許沒有機會相見，那麼我期待着有來世。如果有來世，我會在你第一次出現的那個路口等你；如果有來世，我定和你不離不棄。

見或不見，你都在我的心裏。見或不見，你都是我眼裏最美的風景旖旎和春天的那個約定，相逢在冬季，冰冷的心喲，暖在你的溫柔不再嘆息。我對長江說，即便你枯竭，我也不會和我的愛人分離。我對珠穆朗瑪峯說，即便你夷爲平地，我仍和我的愛人相偎相依。我對時光說，即便你匆匆流逝，我的愛人啊，你是我永遠的美麗。我對上天說，感謝你啊，讓我和我的愛人有緣相知相惜。我對明天說，不管歲月怎麼變遷，我和我的愛人，攜手在一起。

　　六、

我打電話給住在旅館的肖林，安安的妹妹讓我把安安的這份遺物代轉交給肖林。

再次見到肖林，顯然他一夜未睡的疲倦。

“這是我唯一留給安安的，她一直小心收藏。”肖林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做的只有勸慰，曾經因爲他牽扯了安安的心而沒有給她幸福，我曾經有過恨他。可是安安都能釋懷，我做的也只有祝福眼前這個男人，今後能夠平安幸福。

幸福不是寫在臉上的表情，幸福源於心緒。安安應該是幸福的，她臨終是帶着微笑離開了她曾經那麼眷戀的世界和她愛的人。

安安走了，隨秋飄逝，今年的秋天不再回來了，安安也會長眠在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