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何處散文

閒來讀書，感覺記憶力下降，理解力也大不如以前了，常常要讀一段，停下回味一下，然後再斷斷續續看下去。不似年少時，對任何事都始終保持濃厚的興趣，能一氣呵成。今天看到了一段描寫徽州女人的文字，禁不住掩卷沉思，久久不能重續前文。

書上說，徽州是朱熹的故鄉，理學盛極，孝子、節婦、烈女甚多，一時興建牌坊，旌表彰嘉。除了那些彰顯忠義仁孝的男性功德坊外，還有專爲女人而修的貞節坊。據說那裏一共有六萬五千七十八座貞節坊，沒有名字，也無從考知。看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心裏不覺有一種尖銳的痛悄悄地滴落下來。那些早已漫漶於歷史塵煙裏的灼灼紅顏，如今只留下了這許多冰冷的石坊，佇立在茫茫的大地上，似一道道高出皮膚的傷疤。看到它們，像是看到了她們青春的——祭碑！

徽州有“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的俗語，聽了不覺令人心生悲涼。中國古時的女人也許就是這樣，忍辱負重，含辛茹苦，矢志不渝地守護着男人的後花園。哪怕是孑然一身，也要視死忠誠到底。於是，中國封建禮教就賜了她們一座冰冷的牌坊，來表彰她們葬送的青春，乃至荒廢一生的命運，維護她們僅存的一點點可憐的尊嚴。從此，貞節坊也就成了女人難以逾越的精神長城。守着它，像揹負一個永遠也無法掙脫的枷鎖，心囿於其中，從此猶如悽切孤魂，一直從韶華苦苦捱到了白頭。

幾萬個，而不是幾十個，觸目心驚的數字往往更能直接地刺入人心。我知道，再端莊華美的石頭，也訴不平被封印起來的美人那撕心裂肺的幽怨。哪一個石徹的牌坊下，不是一個被冷落的燦爛紅顏？誰能說清她們到底有怎樣的多舛命運？誰又知道她們曾經的愛情夢想裏閃爍過什麼樣的多彩信仰？而那千萬個徽州女人的'悽慘輓歌，又豈能用一個個冰涼無情的牌坊所能撫慰得了？

也許，每個女人都會用青春來深藏一段癡戀的過往。那些愛情茁壯的年月裏，與你相遇，應和了我所有的心意。從此開始堅信，與你執手，天會長，地會久。可是，上天忌紅顏，你奪走了我的愛人，拿走了我一生的幸福。從此，熱愛凋殘，剩下欲焰碎屑。暮年回首時，此生無人做伴，回憶就像利刃一樣刺穿了單薄的自己，心裏的血汩汩的流出來，染紅了我曾經純白如雪的整個世界。

曾經豔動四方的娉婷少女，曾經憧憬與子偕老的婀娜伊人，如今成了古井無波不苟言笑的老婦人，守着歲月僅存的一點點餘溫，陷入一種無法掌握未來的盲目等待當中。一切都是爲了堅持而堅持的死守，沒有盡頭，沒有理由，至到喪失一個女人最後一點關於愛的感知力。這短如蜉蝣的一生，終於以青春爲愛情，做了祭！

再濃厚的讚譽，再堅定的心意，也抵擋不住時光滴水穿石。經年累累，當鬢髮染霜，也漂白了歲月，最終連她們也拽不住記憶的那根線，所有當初的執念都在呼嘯而過的日子裏消磨殆盡。不知，那時刻曾爲他爲愛情做出的無悔決定，在日後孤寂的枯守中，是否心有不甘過？

光陰會洗薄很多東西，包括那些轟轟烈烈的記憶。曾經節烈美人的影子在後人們的印象中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終會消散於歷史的滄桑塵煙裏。至到如今，她們漸漸淡成了後人眼裏的一個標籤，一個符號，一聲與事無補的嘆息！

曾經，你以爲可以用一輩子堅守的忠貞，卻原來也是經不起歲月考驗的東西。如若問一句，美人何處？我也只能嘆一聲，悽悽石坊路，薄薄幾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