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薌溪老庵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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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清明節,趁着返鄉祭祖的機會,我帶上家人去了一趟老家南面的老庵咀。

薌溪老庵咀散文

老庵咀,指的就是薌溪半島的最南端,薌溪湖前面湖咀上的那塊地方,它也是當年“薌溪水產收購組”的所在地。老庵,其實就是坐落在那湖咀上的一座古老的寺院的名字。一直以來,地因庵名之故,大家便習慣性地稱呼那湖咀爲“老庵咀”了。

在我的印象中,老庵寺是一座前後三進,一共有三口天井的磚木結構的老式徽派建築。整個建築的牆體下部,是用大塊萬年紅的沙岩石砌成的幾米高的紅巖基座,基座上方,則是用青磚白灰砌成的萬字結構的牆壁,屋面上,鋪蓋開一層又一層的灰瓦,滴水不漏。屋內,渾圓的紅巖石爽墩依次排列開來,彷如一隻只蓮花臺,臺上豎起的一根一根粗壯、烏黑的屋柱,在爽墩上站成了一排排,便仿若天上的神兵一般,威嚴而肅穆。

咀上的寺庵裏,早已經沒有了神龕和姿態各異的佛像,因爲那些代表“四舊”的東西,早早地就在那場史無前例的“文化革命”洪流中,被人們給掃除、盪滌得一乾二淨了,狂熱的漁人和憨實的村民們,將這裏變成了水產革命的大本營,成爲了領導和指揮薌溪水產革命的主戰場。“薌溪水產革命領導小組”以及“薌溪水產收購組”就是在那個時候,進駐到這個古老寺庵裏的。

記得小時候曾經聽村裏的老人告訴我們說,在過去,老庵寺,可是我們薌溪、南峯、萬戶這一帶以及鄱陽湖南湖區鄱陽、萬年、餘干、餘江,還有上饒及一些外地在湖上討生活的那些漁人們心中的一塊聖地。每當漁人們要出湖去勞作,經過老庵咀的時候,他們便都自覺地跪在船頭上,朝老庵寺的方向焚香、鳴爆,向庵裏的神靈祈禱,禱告他們這一天勞作的平安和捕撈的收穫,神情是那樣地虔誠與恭敬。

老庵寺,就座落在薌溪湖咀處的高坡上,濱湖聳屹,巍峨莊嚴!

無論是誰,只要他駕船從鄱陽湖上的東南西三面而來,他們必定會在湖上的老遠處,就能看見前面那褚紅顏色的老庵咀以及褚紅色高坡上的老庵寺,還有那寺前紅土高坎下的,那堵由鷹潭紅巖石壘砌而成的,雄奇、峻偉、岸然而立的高大擋洪牆。它臨湖而立,無視那鄱陽湖上的險惡風浪,萬千變幻,沉靜兀立,勢相剛勇,不怒而威。

這堵高大的擋洪牆,據傳是始建於元末明初的時候,距今已有六七百年的歷史,真可算得上是這南鄱陽湖上的,一方不可多得的歷史文化遺蹟。但令人可惜的是,我們現在已然是再也找不見它了。

因爲在上個世紀的那場“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人力可勝天,戰勝大自然”,轟轟烈烈搞運動,戰天鬥地抓生產的過程中,被那些不學無術的,愚蠢的當權者們,帶着那些憨實的鄉民去把那擋洪牆,一塊一塊地給拆挖去做抽水機站了,致使老庵咀失去了保護,不但是擋洪牆沒有被很好地保護下來,就連老庵寺也跟着遭了秧,被毀壞殆盡了,這不能不說是我們薌溪人的一樁憾事,也是全體薌溪人民的一個巨大損失。

站在老庵咀前的港口,我想象着兒時那城牆的樣子,心情便不由得黯然了下去,我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用那無聲的哀嘆,去嘆息老庵咀曾經的榮耀與輝煌。

自從“薌溪水產收購組”進駐老庵寺裏以後,這裏原本安靜、肅穆的環境與氣氛,便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們給徹底攪亂了。這片寂靜的灣港變成了沸騰的海洋。

清晨,生產隊長帶着漁民社員們滿懷豐收的希望,在各自的船頭背誦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以及“抓革命、促生產”等幾條語錄後,便莊嚴地駕船揚帆出湖撒網,開始一天的辛勤捕撈,在撒網的過程中,歡快的鄉間俚曲聲,漁歌互答聲,在水雲深處的鄱陽湖上空悠然盪漾;傍晚,夕陽西下,火燒雲紅透了西邊的天際,霞光萬道,光芒萬丈。湖面上,漁舟唱晚,槳吟櫓歡,社員們綻開金色的笑臉把滿倉的魚兒都送到庵裏的.魚池裏,交驗入庫,一派歡樂祥和的氣氛瀰漫開來,叫人的心情好不歡暢。庵前的那片空闊地,變成了真真正正的曬魚場,每天都有那麼多開了邊的魚兒在曬,總也曬不完似的讓我們感到好奇,陷入深深的思量。

老庵咀,是我小時候最愛去玩的地方,也是我平素去得最多的地方。

記得童年的時候,我常常被小夥伴們邀約一起去老庵咀,尋找那些五色六色的畫粉塊,跟裁縫師傅手裏用來畫線裁剪用的扁狀彩色土塊一樣的東西,帶回家來在門前的空地上、牆上練習寫字、畫畫,在屬於自己的天空裏任意放飛自己的想象,自由地圖畫心底美好的希望和美麗的夢想。

餘豪東與我父親是交了心,貼了己的好朋友。他每次見到父親總是禮公、禮公,恭敬地稱呼父親。但父親總是老弟、老弟地叫他,並沒有半點長輩的作派顯露出來。我知道,儘管在家族中他比我父親小了兩輩,比我還低了一輩,但是他與父親的年紀相仿,差不了三、兩歲,每次跟他們在一起,父親平常總是讓我喊他豪東叔,他卻總是搖着頭拒絕說,那就亂了輩分呢,禮公。他死活不肯讓我叫他做豪東叔,只允許我叫他做老哥哥。他只要見到我,就摸着我的頭,叔佬、叔佬地叫我,搞得我每次見到他,都不知道到底該喊他什麼纔是好,場面很是尷尬。

在他任水產組長的那幾年裏,我們家可沒少受他的照顧。在那個無論什麼物資都要憑票供應的年代裏,我幾乎每個星期都要挑上一擔撿豬糞的筲箕,一邊撿着豬糞,一邊往老庵咀而去。等到了水產組的門口,豪東叔會偷偷給我一包用塑料布包好的,混雜有魚腸、魚籽、魚泡等在內的魚內臟帶回家去,改善伙食,一家人打打牙祭。儘管這在今天來說,一切都算不了什麼,甚至會讓人覺得那只是一段並不好笑的輕笑話,但是,它烙在我心裏面的印痕,任歲月的風霜,無論是多麼地猛烈與殘酷,也是無法將它給抹平的。童年的美好記憶,就這樣伴我一生行走在路上:與老家同在;與父親同在;與豪東叔同在;與水雲同在;與鄱陽湖同在;與薌溪同在!

我遊走在老庵咀前的湖灣裏,看着庵前的湖岸線泛着橙色的光芒,一波又一波的湖浪生生不息地向我撲來,擁抱湖岸線,奏出動人的水鄉絕妙音響。內心的情感潮涌,便也禁不住地澎湃起來。幾十年來的漂泊生活,讓我已覺得累了、疲了、倦了,看着身邊的孩子們都一個個長大了,我也應該放下肩上的擔子,好好歇歇了。於是,我不由揀一窪綠茸茸的青青草地就躺了下去。沐浴着天上暖融融太陽,輕聞着身旁青草的幽香,我彷彿回到了兒時的境況,稚嫩、無憂、自由、快樂、歡笑,童年的記憶是多麼地純真與美好。我多麼希望故鄉從此就永遠地依偎在我的身旁,讓她撫平我額頭上那一道道皸裂的憂傷。

帶着對過去的回味,帶着對故鄉的依戀和嚮往,我給家裏的小輩們講起了童年的許多趣事。

夏天,我和同村的發小們一起,偷偷跑到庵前的港灣裏脫了衣服,鑽入清清的湖水裏去躲避酷暑;冬天,沐浴太陽的金色餘輝,吹起自制的短笛,任脆嫩的童聲飄飛出漁歌的甜蜜。春天,看茵茵水草蓬勃生命出新綠,在水草茂密的淺水裏捕捉搭籽的魚兒;秋天,覽萬里長空白雲朵朵,水天一色騖鳥高飛,聽雁陣排排,它們講述着一個個神奇的遷徙故事。我歷歷述來,如數家珍,他們聽得津津有味。三十多年的牽掛,三十多年的積鬱,竟然在我的娓娓傾吐中給抖摟了出來,在內心突然涌出來一陣舒心地暢快。

日頭已開始西斜,我們該踏上回程了。回望老庵咀上的一切,儘管再也看不到咀上古老的青磚灰瓦,紅巖黑柱;找不到當年那峻巍的擋浪高牆;眼裏已沒有了過去的帆檣林立,鷗飛鷺唱,但是,你在我內心裏的身形是永遠不會變的,依然是那麼地青春,英姿颯爽。你將永遠地在我的內心裏深藏,我記憶中的老庵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