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牛哞的村莊抒情散文

不知你發現了沒有，現在的鄉村在平時要比以前冷清了許多。冷清得有時候甚至是一整年都聽不到的一兩聲牛哞。

就拿我故鄉的村莊來說吧，目前村中僅有一頭雄性水牛還象徵性地存在着。如果不是寫這篇文章，我都恥於說出它的性別，因爲它從沒有雄起過一次，也根本沒有誰去想爲它提供一次滿足本能慾望的機會(那不是叫自找麻煩嗎?)。正月初三那天早上，我在老屋門口便看到牛主人衝它發脾氣，說過幾天就把你給賣了，省得天天放你!牛在四面透風搖搖欲墜的欄內沉默無語。它勤勞辛苦了一輩子，也默默無聞了一輩子，根本沒想到最後的命運還是要被主人賣掉。這差不多是被圈養者的共同命運吧?

如果真的賣了，這個在農耕時代獲得過無數榮譽的`動物就徹底從這個村莊消逝了。一村的人在早晨或傍晚就再也聽不到那彷彿是從長號裏飄出來的渾厚無比的牛哞聲了。在水之湄，芳草茵茵的原野上還能看到牧童和老人的身影麼?

牛的消逝，是因爲先前牛乾的活兒如今都被“鐵牛”---農用拖拉機替代了。至今還清晰地留在鄰居家外牆上的“農業的根本出路在於機械化”這句標語看來是“實現”了。

但是，牛的消逝並不僅僅代表村莊裏只消逝了牛。

離開村莊這幾年，我一直沒有忘記觀察並用文字記錄着她。比如說，二十年前全村總人口大約是240人，今天差不多250人，而戶數卻由原來的40戶上升到60餘戶。先前村裏沒有一個人外出打工，近幾年每年差不多有50人在外打工。如果家鄉不是盛產茶葉，還有那幾畝能夠自給自足的良田，外出打工掙錢的人會更多。

現在村裏人坐下談的是一年的收入和在哪裏打工划算，以及教育、消費等方面與金錢有關的非常實際的問題。那些外出打工的年輕人走在街上，你已經很難分辨出他們的出生地了。以前村裏小夥子找對象大都不出本村方圓十里之內，如今他們也牽手了江蘇、山東等地的姑娘。當然，本地也有姑娘外嫁的。

今年春節期間，我跟幾個打工的年輕人在一起聊天。他們的一些言行讓我感到十分驚訝。關於鄉村的苦與痛，他們並沒有做好心理和物質上的準備。他們在打工掙錢的同時，很快就學會了城裏人的消費方式。同樣，也很快就拋棄了父輩們身上一些樸素的東西。

順子在上海一家工廠打工，月薪兩千多元，可他用於通信、吃喝、娛樂等方面的費用就佔去了大半。他說一年給家裏帶回一萬元就行了。阿忠今年沒有回來過年，要回來，他是無顏見家鄉父老的。年初他介紹幾個兄弟出去打工，中途卻沒能讓他們帶一分錢回來。前兩年他可是一年換一個女朋友風風光光打的進村的呀!怎麼三十多歲，一個失過一次足的人到現在還不收心呢?我以爲，不肯在家老老實實當個農民，在外也得實實在在打個工，這總比年年在外年年空要強啊。村中不是有年輕人在外打工，既掙了錢又娶回了媳婦麼?實實在在總會找到幸福的。

沒有牛哞的村莊，平日實在是沒有多少人氣可言。我們的村莊同樣也只在春節前後幾天纔像個傳統意義上的村莊。平時她多麼像一個沒有主角的舞臺。犁、耙、耖如同各類樂器，再也盼不來年輕的樂手激情演奏了。老人是無力彈奏也厭倦了彈奏，他們和孩子留守在村裏，繼續忍耐着寂寞和孤獨。其實他們也和城裏打工的親人差不多---這頭擔心城裏，那頭牽掛鄉下。

現在的鄉村，雖然看起來逐漸走向共同富裕了，但希望與憂傷同在。什麼時候農村會成爲城市真正意義上的後花園?這恐怕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