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教宜結廬散文

這一天，我似乎於紅塵中累了，便應邀輾轉來到了你的懷抱裏。

你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輝教。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有這樣一個名字，可這兒的老人們卻說，你過去叫圍教，並留下了許多美麗的傳說。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叫圍教，也許與傳說中的闖王教派有關吧，可見你是多麼古老。因爲你古老，我深深地繾綣於此。或許，這就是潛在心中的那份愛意，從而戀戀不捨。

你靜靜地棲居在西坡山腳下，蔭庇着五百多子女，庇佑着這一方熱土上的生靈。那通往霧雲山的河西公路像彎臂般半繞而過，似乎要把你抱在懷裏。你是那麼安祥，是那麼清澈，就象村邊輕輕地流淌着的兩條龍溪，一塵而不染；你是那麼嬌嬈，是那麼淡泊，就象是在藍天白雲下的一朵青蓮，悠然地超脫於風塵之上。而在你的身邊，在那二龍溪合口的旁邊，就是你自古引以爲豪的輝教寨。也許它不像是一個寨，更像是一個金牛佛臥的一座獨佇的神陵，更像是傳說中的金線吊葫蘆。我仰望它的巍然，我感慨它的沉寂，我更沉浸在一片悽然的悲鳴之中。

我穿過清溪中的搭石，踏着一塊塊岩石鋪就的古老山道，踏着巨大的岩石小徑，沿着萋草叢中的古老印跡，攀上了近百米高的寨嶺。放眼望去，是那麼荒蕪，是那麼瘡痍，不禁黯然喪沮。而你是那麼的心痛，這就是那座聞名遐邇的天城寨。昔日那由東、西、中三座宏偉的石券樓院圍成的寨壘，早已落入了塵埃，只留下一些斷壁殘垣於這三十多畝的亂石及過膝的萋草叢中，伴隨着颯颯的風聲在哭泣。這泣聲，我不知道是否含着傳說中出自這兒的府尹、道臺、縣令的遊靈，我更不知道這泣聲，是否含着傳說中闖王舅父石氏一門的悲鳴。是誰把他們的寶地和榮耀，卷在了雲煙之中，這是多麼的悲痛！更向誰去訴說？是恨倭寇的猖獗獸行？還是該恨過去人們的無知？

我默默地站在那殘留的石基前，想象着那樓寨的輪廓，想象着那望河樓、亭臺、花園以及雕樑畫棟，該是多麼巍峨美麗；我站在殘存的兩個柱石基座前，想象着那支柱，該是多麼高大；我站在點將臺的遺叢前，想象着那寨門緊閉萬夫莫開，想象着那百尺旗杆迎風飄舞的旌旗，該是多麼壯觀的情景……可是，我卻想象不出那配有半副鑾駕且票號做到省內外的石財主是如何的富有，也想象不出牽扯大小數百官員而轟動明朝朝野的一斤煤案的神奇往事，更想象不出石財主家的元寶怎樣從天城寨一個挨一個地擺到縣衙的傳說。然而，這一切恍如昨天的夢。

我憑高而望，想尋找鄉民們說的山巒中的那座石財主墓，想象着鄉民們當年穿着從墓葬中掘出的黑蟒袍、腰纏掘出的玉帶、戴着掘出的鳳冠而唱戲的情景，想象着那墓葬不知出土了多少奇珍異寶。然而，這也是一場夢。

也許，這裏像金碗玉碟般明朝宮中的寶物，還有許多埋藏在大山深處。但我情願這些寶物，依舊於大山裏沉睡千年萬載。因爲最可恨的，就是過去人們不懂得珍惜。多麼可惜那黑蟒袍被付之一炬，多麼可惜那些奇珍異寶流落的無影無蹤，不禁令人痛心疾首。我多麼渴望人們懂得，這是先民留下來的厚重文化，是最爲寶貴的文化遺產。別光想着那六、七個人擡着古老的砌石下山，如何如何舉步維艱，卻不問那砌石是怎麼上山的，又怎麼能當石方拿去賣了作爲房基？

我帶着沮喪的心情下了寨嶺，沿着河灘中新開闢的小道坐車來到了檀樹坪溝。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春”，這是一個多麼神奇而令人驚詫的仙境，這是一個多麼清新而天然的氧吧。儘管還是初春的季節，一路上就被藍天白雲下的滿山丰韻卓別的杏花所傾醉。我深深地愛上了你，不僅僅是對秀美的嬌顏詠歎不絕，更應是自由的桃源。你就在這裏，豔態嬌嬈，繁茂漣灩，胭脂萬點，佔盡了風流而美麗無比。你就在這裏，千百年來把山裝扮成了花的汪洋，而所有的裝飾是上蒼的佳作，抹來抹去，抹成了如詩如畫的蓬萊。春風徐徐，十里飄香，從每一處丘壑中，從每一處石叢間，傲然於塵間。但凡有一抔黃土，就茁壯成長。無論是瞭望哪方的丘嶺，還是哪一處角落，都瀰漫着漫山遍野的.芬芳。與槐鬆爲舞，與灌木爲伴，與檀樹爲鄰，自然地相映成趣。灰黑是你耄耋神韻，皺裂是你蒼老風骨，白嫩是你豆蔻年華。以山外杏花芳菲盡而壑谷杏花始盛開的娥姿，迎接着每一位凡人來超度。我看與不看，你依然年年驚詫，令人流連繾綣。聽着鶯囀，你就是個處在深閨人未識的窈窕淑女，漸漸揭開了那迷人的薄薄輕紗。我穿行於你的懷抱，做一回杏花仙子夢寐以求的王子，任那花雨落滿了衣裾。鳥兒鳴囀，風濤陣陣，溪音繚繞，香馥飄飄，鑄成了你婀娜芳姿。我與友吮馥，倚石駐足，於你十里雲裏，做個仙雲野鶴般的隱士，做一回陶公，尋找着塵外的根源。

在不知不覺中，我已行了六、七裏，於道邊站在了甕的腦山腳下傳說中的一座王墓前。我不知道那墓是何朝何代的王族，只看那漸漸淤淹仍碩大的墳丘，並不一定遜色於石勒墓多少。遂萬分感慨那碑石的湮沒，感嘆那半山腰處湮沒在塵埃中的叫王兒上的古自然村落。幸而沒有趙王墓的盜痛，雖有盜跡，據說因有防禦玄機而依然無所缺失。也許那山的名字，也許那消失村落的名字，就是墓陵的前緣。我多麼渴望聽到你的脈搏，多麼渴望與你對語，從而聽到那消逝的印跡，卻是一片雲霧的海籠罩，令我亦真亦幻而浮光掠影如柳煙。

然而，在那重巒疊影中，依然可以望見霧雲山乃至四縣堖上的雲海，這是多麼的神奇。恍然間，我似乎覺得你就是隱在那聖名蔭庇之下的南海。你雖然俊俏多嬌，卻不願聞名遐邇，生怕干擾了你的清靜，悄悄地伏在霧雲山旁，過着鄰居仙翁般的日子，可見你是多麼淡泊。驀然回首，那高聳的鴿子崖就在雲端。我們一邊瞭望，一邊沿着正在開闢的“之”字形山道續行，不過三、四里，就到了崖邊。但見山崖如刀削壁仞般巍然地矗立於雲巔，幽險而峻美，隔着糊塗溝與頂羊頭山嶺相望。但見異石林立，千奇百怪，盡展鬼斧神工下的仙姿。有的如同老仙翁垂眉凝思瞭望，有的似仙童守洞，最爲神奇的是一座崖頂上似一對仙侶攜子望月，而另一個崖頂上是杏花怒放於仙石上，好一個駝峯般的山崖。更爲神奇的是，於駝峯間的杏花叢中，居然藏有一個天然的十多平米且刻有“王？？”字的山洞，也許它與王墓中的主人有着頗多的淵源，這是多麼的神祕。它雖然沒有黃崖洞鵲名天下，卻庇護了這兒的抗日戰士。而崖上大大小小的石縫間，住滿了野鴿子，鴿糞不僅充當了當地農耕的春露，更是平添了許多傳奇。

我又望着綿延不絕的糊塗溝，真是望而卻步。據說，只要走進去，就難辨東西，令人糊裏又糊塗而得名。

沿山道輾轉再行五、六裏，我們又來到了你的故居檀樹坪古村。

這裏也如溝名一樣，因有不少野檀而得名。可一路走來，所見到的野檀，並不名貴，卻甚是質硬，或許可用來做佛珠，只是還無人嘗拭過。令我驚喜的是，你的故居獨處於頂羊頭山嶺腳下。那頂羊頭山嶺酷似小杏山山峯，只是沒有其高聳巍峨。說起這山名來，你的族人中有人覺得太土氣，沒有魅力，甚至想把山名改成祥鳥瑞獸之類。然而，這卻是你自古就流傳下來的，自有緣源，只是我們未曉而已。既然傳承到現在，也別具一格，不改也罷。

這裏最有魅力的，還是你神祕的故居。但見背依林丘，兩邊山巒環繞，一座保存完好的三間石券石屋居於中央赫然入目，其院也寬敞，據說當年的村公所就曾居此。石屋之周，皆是沉寂而殘存的石牆斷壁，當年有你近百口的兒孫，就是在這裏過着自給自足的桃源生活，不禁令人追溯。有一株鬱鬱蔥蔥的老鬆，巍然聳立，其下有一老井，可惜早已乾涸。村前有一塊小型野草坪，一個巨大的石磨盤、石磙沉寂於此，是多麼寂寞。那磨盤，非人力所能撼動，不禁令人驚詫。而散落的砌石，比比皆是。村腳下有着數十塊長滿灌木的梯田，也令人遐想。我憑草坪而遠望，對面的鴿子崖、甕的腦山以及大小東溝盡收眼底，更欣喜的是能眺望見四縣堖及霧雲山來。由此可見，你的故居是一個多麼寧靜的風水寶地。而這僅僅是你的族民夢想開發的一條溝，你知道，還有兩條溝的生態一樣美好，不禁令人嚮往。

我多麼想，提一壺清茶或一壺老酒，坐於林茵下，傾聽着你的脈搏，伴着鶯囀，伴着風濤，吮着芳菲，或讀書，或吟詠，或打武術，過着神仙般的日子，那該是多麼的愜意舒暢，可見，這裏正是不合時宜的人的最佳結廬之地，這麼好的地方，我不禁感嘆，更是流連忘返，不忍離去。於是我寫下了《踏遍青山這兒姝》的一首小詩，來惦記你：

人生自有歸來處，過眼雲煙總是無。

失意莫愁尋憩所，悠然何恨怎沉浮。

怡得松下邀明月，獨處林茵好看書。

更喜籬叢棲野鶴，遊仙過此慕結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