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有狼散文

我家住在神禾原上，據說遠古時，炎帝神農氏治天下，有仙鶴銜穀穗，降於此地，後人傳稱爲神鶴原。（劇談錄）曰：晉天福六年，生禾一穗，重六斤，故號爲神禾。清（咸寧縣誌）載：唐貞觀年間，太宗皇帝出遊原上，見禾生雙穗，曰：“神禾。”所以取名神禾原。

說是原，實際並不高，只是有些溝壑，小時候，常有野狼出沒。我只記得，站在原上，麥田層層疊疊，等到油菜花開時，滿眼金黃，煞是好看。

那條大灰狼，無意中撞進了我的視野。

那是一個麥收季節的黎明時分，天剛朦朦亮，晨霧還未退去，看遠處有些模糊，平原上的人們起得早，割麥的、種地的忙成一片，突然不知誰大喊“打狼呀”“打狼呀”，我尋聲望去，一條大灰狼拖着尾巴，從我們身邊不遠處慢騰騰地跑過，不時還回過頭，用它那兇狠的眼光望望我們這些拾麥穗的小孩，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在一旁犁地的父親，停下犁對我說：“看，那就是狼，它和狗差不多，只是嘴比狗尖細，一條掃帚尾巴拖着地，你記住了，不要小看它，它可是要吃人的。”說着，父親又去犁地了。一向嚴厲的父親，那天突然給我說了那些話，不知是對我人生的一種暗示，還是對自己人生經驗的總結，那時我覺得狼和狗一樣，並不可怕。

直到我們那兒鬧狼，我才知道狼的可怕。鄰村一個剛失去父親的小孩，盛夏耐不住炎熱，與奶奶一起拉張席睡在麥場上，半夜時分，一覺睡醒的奶奶，摸不着小孫子，哭天喊地喚來鄰里，四下野地裏尋找，只見小孩躺在血泊中，腸子肚子都被掏空，慘不忍睹，母親幾乎哭瘋。媽媽每次給我講這個故事時，將我越摟越緊，眼中總是噙着淚花，似乎怕我要被狼叼去似的。

鬧狼的故事，成了我們小孩子時常談論的話題。我們村中有一人，一個冬天的夜晚，在回家的路上，被一條餓狼擋在半道上，狼張着血盆大口，發出嗷嗷的叫聲，他將身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扔給了狼，但仍騙不走狼，情急之下，爲了給自己壯膽，竟吼起了秦腔，狼先是一愣，轉身似要離去，然而又戀戀不捨地跟着。無奈他又吼起了秦腔，才與狼僵持在離家半里多路的地方，狼看他已是筋疲力盡、人困馬乏了，眼露兇光，向他撲上來幾次。他漸感體力不支，猛然想起鄰居養着一條大黑狗，於是大呼狗名“虎子”“虎子”，雖聲嘶力竭，然而寂靜的黑夜聲音仍傳得很遠，不久“虎子”狂吠而至，人狗與狼共鬥，終於將狼趕跑。第二天消息不脛而走，村中人都趕去慰問，那人未受什麼傷，狗卻是遍體鱗傷，人們大讚“虎子”的勇敢威猛，都說“好狗護三鄰”，於是大家紛紛從家中拿好吃的給狗喂。我村養狗的風氣從那以後日隆。由此，我也想養一條狗，卻被父親一句“人都沒啥吃，拿什麼喂狗”給擋了回去，至今想起來，仍不免遺憾。

狼的'故事弄得紛紛揚揚，我們這些小孩被嚇得不敢出門，豬圈裏的豬是不答應的，一天鬧騰幾次。

有一天，奶奶有意給我們幾個小孩又講了一個大灰狼的故事。從前，有一條大灰狼因傷病，餓昏在野地裏，被一個善良的農夫發現，他想辦法將大灰狼弄回家，給它包紮傷口，餵它食物，大灰狼一天天養好了傷，農夫將它放歸原野。後來好幾年都未碰到大灰狼。但有一次，幾條餓狼將農夫圍在了野外，農夫與狼羣搏鬥了很長時間，在幾乎絕望的時候，大灰狼出現了，奮力與幾條惡狼打鬥，終於救了這個農夫。我們齊聲問奶奶：“狼究竟吃人還是不吃人，爲啥有的狼吃人，有的狼不吃人。”奶奶說“就看你咋對待狼，是好人行善事它不吃，它專吃壞人。”從此，我們又高高興興去野外打草了，甚至還夢想，哪天能碰上救農夫的那條大灰狼，也會與我們交上朋友。

漸漸地聽着狼的故事，我們就長大了，奶奶老了，她那雙小腳再也挪不動了，她帶着很多故事離開了我們。她要求父親給她喪事從簡，但要請四個和尚爲她超度亡靈。這時我才明白，奶奶是個佛教徒。她的狼故事中滲透着佛教普救生靈的理念，我記得她救了不少動物也放生過不少的動物。

對於狼，我至今既愛不起來，也恨不起來。

隨着時代變遷，城市的擴大，我記憶中，野狼出沒的原上，已是高樓林立，變成了鬧市，早已人聲鼎沸，人滿爲患，現在連人居住都很困難，何況狼乎？我常想，到了下一代，既看不到野外跑着的狼，又聽不到狼的故事，不知道是慶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