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與漢奸散文

舊社會，我們鎮上有兩個大戶，一戶姓萬，靠良田放租致富；一戶姓陳，靠販運經商發財，兩家都很有錢，且出的後人都是本事了得。萬家最有出息的是大兒子，人稱萬大爺，他天資聰慧，據說如果科舉不廢，他極有可能蟾宮折桂，可惜科舉廢了，他只好去武昌城上了幾年新學，然後回家準備繼承家業。陳家最有本事的是三兒子，他居然去日本留過幾年洋。喝過洋墨水的人，不喜歡別人叫他爺，人們就稱他是三先生。三先生曾經在縣中學教書，後被老父召回來協助管理往來賬務。

陳萬兩家，雖同居一鎮，又都是大戶，但由於各自經營不同，不存在競爭，因此關係很好。不過，萬大爺和三先生兩人的關係卻不大好，他們相互看不慣，彼此瞧不起。究其原因，主要是兩人所受教育不同。

三先生在日本留過學，洋化得較厲害，回到古舊的小鎮，也不改其一些洋習慣，照樣穿洋服，用洋貨，且主要是用東洋貨，還時不時冒出幾句東洋話。而萬大爺，從小受的是傳統儒家思想的教育，懂得忠孝仁義。後來又在武昌上了新學，接受的都是革命、愛國這方面的思想。因此，萬大爺在鎮上總是以很正統的形象示人。他平時常常是愛國不離口，並且絕不使用東洋貨，有人親眼看見，一次，別人拿出一盒東洋火柴來給他點菸，他見了，馬上把火柴奪過來，丟在地上用腳死死碾碎了。這樣一個愛國者，怎麼看得慣三先生呢？他要麼對三先生正眼不瞧，要麼當面大罵三先生不愛國，是洋奴漢奸。三先生脾氣好，並不回罵，只是笑笑說，他用東洋貨是用習慣了，沒別的意思。可要知道，當時天下已不太平，日本人已經侵佔了東三省，正對關內虎視眈眈，國人抗日呼聲高漲。三先生在這種情況下，還照樣穿洋服，用洋貨，有沒有別的意思誰說的清？實際上，不止萬大爺，鎮上很多人對三先生都很反感，都說，要是日本人打過來，這傢伙漢奸那是當定了的。

一語成讖，日本人還真打到鎮上來了。日本人佔領小鎮後，作爲本鎮兩個有影響的人物，萬大爺和三先生都被日本人“請”了去。日本人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差事：三先生隨日軍做翻譯，萬大爺當鎮上的維持會長。果然不出人們所料，日本人一說，三先生就滿口答應了。而萬大爺則不肯接受維持會長一職。日本人也沒有爲難他，把他和三先生一起放了，只說明天再議。兩人從日本兵營出來後，萬大爺當即指着三先生鼻子大罵漢奸。被罵急了，三先生就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會給他們當翻譯？”萬大爺說：“你都紅口白牙答應了！”三先生冷笑道：“答應是一回事，當不當又是一回事，口長在我身上！”說完揚長而去。

第二天，他們二位又被日本人“請”去了。首先，日本人要正式任命三先生做翻譯官。可他們卻突然發現三先生已經不能說話了。原來，三先生昨天回到家裏，連夜熬了一副啞藥喝了，他的嗓子再也不能發音了。日本人感到被欺騙了，盛怒之下，一刀捅死了三先生。此刻，站在一旁的萬大爺已經嚇得臉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出。日本人再也不想和他廢話，只是把還滴着三先生鮮血的.大刀橫在他面前，厲聲問道：“你的，幹不幹的！”已經方寸大亂的萬大爺早已三魂丟了二魂，想都沒想，就恭恭敬敬地答道：“我的，乾的。”

當天下午，萬大爺就當上了維持會長。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裏，此人幹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有一次他竟帶着日軍去襲擊了刁叉湖的新四軍游擊隊，不久即被新四軍鋤奸隊殺死。

故事講完了。我把這樁陳年舊事翻出來，其目的是想對當下人作一點提示：一個人，在他還沒有經歷過血與火，生與死的考驗之前，一切奢談都不可信；不要以爲那些口頭唱着高調，天天號召別人不吃肯德基，不買日本貨的人，就是什麼愛國者。事實上，一些口頭叫的最多最響的人，到了關鍵時刻，往往是最靠不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