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木馬抒情散文

入夜了，我要把正在小廣場玩耍的小表弟接回家去。他正和一羣小夥伴在坐旋轉木馬。我不記得小廣場什麼時候有了旋轉木馬，而且設計得格外色彩斑斕。那個笑得最響最亮的孩子就是我的小表弟，我正要把他叫下來。但是我沒有。

我只是忽然想起，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也是那麼地喜歡旋轉木馬。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坐過旋轉木馬，一次也沒有。

我很小的時候，就在公園裏第一次見到了旋轉木馬。我記得，那些漂亮的木馬塗着鮮豔的油彩，掛着可愛的笑容，隨着音樂的節奏一躍一躍地轉着圈兒。我記得，它們頭頂上方掛着小燈，閃爍的光像眨動的眼睛，旋轉時宛若一道絢麗無比的彩色光帶。我記得，我在蔚藍的天空下笑得那麼燦爛，感受着眼前的誘惑帶來的怦然心動。

可是母親從背後拉住了我，不由分說地向前走。我只想坐一次旋轉木馬，一次就夠了。但母親始終沒有答應。她的眼裏迸出的森嚴冷峻的光，像刻在心裏一樣，至今殘存在我記憶裏。後來結果怎樣，卻是怎麼也記不起了。這部分的片段像偶然丟進大海的碎玻璃一樣，怎麼撈都撈不到。

但我還是忍不住要猜想，那時我沒有放棄這個想法吧？我想肯定是沒有的，因爲記憶中的我是那麼執拗。我想在我的天空裏，定是時常有漂亮的彩馬一躍一躍地繞着圈兒飛翔，金色的精靈在它們之間唱着溫暖的歌。那些幻影般的彩燈也定是結成飄浮的光帶映落在潮水裏，隨着潮漲潮落一夜一夜地拍打着我的夢。我還想，在現實中的我也是不斷地努力和進步的吧？我一定是爲了獲得一次坐旋轉木馬的機會而暗暗較着勁，來賺得一句母親的嘉許，等待母親說一句：“好，明天帶你去坐旋轉木馬。”可是這句話一直沒從她的嘴裏說出，於是我一次也沒有坐過旋轉木馬。後來，那些精緻的飛馬形象卻在腦海裏漸漸地模糊起來，最後藏匿在最底部的記憶盒裏，只留下一個印象，在記憶的雲霧裏飄浮。這期間，昨天的我已成爲今天的我。

多年求學的路好長啊，長得早已望不見當初出發的地方，長得甚至偏離了原來的`方向。陽光依舊是那麼燦爛，臉上的笑卻是淺淺的，帶着文靜的書墨味，再不是那麼明亮那麼純粹如同白色的光芒。想到這裏，心底裏涌出一陣一陣漫漫無邊的憂傷。每天日復一日的在學海遊蕩的生活我已過膩了，鋪天蓋地的煩惱卷着冷風迎面而來，無能如我，只能半舉着青春的旗幟無力地招搖。我知道我很快就會見到人生的岔道口，無數路徑的盡頭發出森嚴的光，迎接着眺望的眼睛。然而僅僅是眺望，一步一步地徘徊，茫然的眼睛立刻蓄滿了無奈的淚。於是很懷念也很羨慕，從前的我能那麼直率地爲一個稚氣的願望揚起衝浪的白帆，現在卻是那麼怯弱地瞻前顧後舉步維艱。我想知道這變化的根源，但在時光殘留的碎屑裏，我無法找到答案。何況這長封的記憶盒，開鎖的鑰匙都生鏽了，裏面浮起漫漫的塵埃。曾經的那張笑臉卻是歷歷在目，笑得那麼明亮那麼自由，如同灑落一地的陽光。看着鏡中這張被煩惱束縛的臉，我多麼想時光倒流，永遠停留在那個純真的年代。

我想，如果沒有成長，是不是不會有煩惱不會有枷鎖呢？如果沒有成長，是不是就可以自由純粹地笑到底呢？然而這是不可能的。時間在每個瞬間都從指縫間流失，我只能在點滴的成長中掩埋起那張無奈的臉。

但我還是釋然了。

既然時間無法倒流，現實難以改變，爲何要引起無端的煩惱呢？江水即使千折百變終要流向海洋，前路即使茫茫難辨卻終究是要走的。我想，多年前的旋轉木馬能影響從前的我成爲今天的我，也定會遇到另一種“旋轉木馬”能在剎那間給我的人生定位，使今天的我轉而成爲明天的我。我會等待，我會尋找……

小表弟拉着我的褲管說他餓了。我牽起他的手，發現已是滿天星斗了。忽然回頭，看見小廣場的旋轉木馬上依然那麼熱鬧。恍惚的夜空中，有一匹展翅的白馬踏着閃光的星旋轉着飛翔，脖子上繫着金色的鈴鐺，最後幻化成一個溫柔的輪廓。我揉了揉眼睛，只看見若隱若現的羣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