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梅影漁鼓聲聲慢散文

梅影漁鼓聲聲慢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9.8K 次

鄉村的秋夜,一彎半月升上高空,清輝四溢。在這如水的月光中,鄉村的一切都是那麼靜謐美好,一切都浸潤在融融月色中,泛着聖潔的光輝。

梅影漁鼓聲聲慢散文

村頭的古梅樹在月光地映照下,噴薄出輕紗般的朦朧。疏朗的梅影,投射在黑瓦白牆上,投射在樹下青石板壘成的戲臺上,猶如王羲之的書法,筆走龍蛇,似真似幻。

半月,梅影,戲臺,三種不同的意象,和諧地融爲一體,妙趣天成。走近梅影下的戲臺,撫摸那年代久遠的光滑青石板,耳畔彷彿又響起了那“咚咚咚咚”忽快忽慢的漁鼓聲,眼前的一切復活了起來,感覺時空變幻,一下回到了那美好的年少歲月。

......

漁鼓,一種南方民間曲藝,在我的家鄉甚爲流行,漁鼓筒是其主要演奏樂器,它是由一長約二尺四寸,圓周九寸大的無節竹筒,蒙上豬皮膜做成,配合男女說唱的一種表演形式

在那個文娛活動嚴重缺乏的年代,打漁鼓,是一場全村男女老少翹首期盼的視聽盛宴。它的形式非常簡單,無需伴舞。簡單的舞臺動作,三人就能唱起一臺戲,兩男一女,分工明確。一男子靜坐一旁,手拉二胡伴奏,另一男子青衫長褂,左手懷抱一漁鼓筒,右手靈巧地在漁鼓筒的鼓面上有節奏地敲擊。唯一的女子,是爲主唱,她身着旗袍,端莊典雅,左手拿一個輕薄的碟子,右手拿一根筷子,筷子敲擊碟子,雙手翻飛。清脆的碟音,和着漁鼓筒低沉的“咚咚”聲,營造的氣勢,輕重徐疾,抑揚頓挫,一下就能把人帶入了那古樸深沉的.戲劇中。漁鼓聲聲,伴着戲臺上一對男女或凝重厚實或清越婉麗的說唱,從古到今,三皇五帝,才子佳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秋天,忙完一年的收成後,村裏會邀請打漁鼓的藝人前來演唱幾天,滿足村人的精神需求。有錢人家,做壽或者老人去世,也會邀請漁鼓藝人前來助興,這更是村人們額外的收穫。漁鼓聲起,全村人就會扶老攜幼傾巢出動,更有甚者,他們會追隨漁鼓藝人,跑遍幾十個村子,只爲聽一聽那熟悉的鼓點。

當村口的小路上,走來打漁鼓的兩男一女時,村人們便會馬上停下手裏的活計,奔走相告,一會兒,全村人就開始期待夜晚地來臨。

早早地,村人就會派出家裏的小孩,搬出長凳短凳,在戲臺下,依次排開,搶佔更多有利位置。後來者,乾脆爬上古梅樹,或跨坐院牆上,側耳傾聽。

晚上,皎潔的月光下,幾盞簡陋的油燈掛上古梅樹,頓時,整個戲臺隨之亮堂起來,燈光映照着戲臺下鴉雀無聲,一臉興奮的村人。隨着漁鼓地敲擊聲慢慢響起,村人們便開始跌入戲文的情境中,如癡如醉。

年輕的母親亦是一個漁鼓迷,她喜歡戲文裏才子佳人的故事,每聽一回戲,她就會沉浸其中,難以自拔。她尤其喜歡聽《秦香蓮》,她會隨着主人公秦香蓮多舛的命運時喜時悲,當聽到包公怒鍘陳世美時,她的心情就會如烏雲見日,舒暢開來。

聽得多了,母親也會哼哼幾句,田間地頭,辛勤勞作的同時,村人偶爾會聽到母親似模似樣的唱戲。她投入地演唱,忘記了疲勞,忘記了周遭的一切,有人打趣,說她毫不遜色漁鼓藝人,母親羞赧一笑,不再出聲。

喜歡漁鼓的緣故,母親尤其喜歡招待漁鼓藝人。從第一次招待的生疏,到後來,她和漁鼓藝人處成了要好的朋友,我家也就變成了漁鼓藝人的固定接待點。

有漁鼓的日子,是母親最爲開心的日子。那一段時間,母親的眼角眉梢都帶笑,輕快的步伐,輕盈的身姿,做起事兒就如花間翩翩起舞的蝴蝶。母親拿出家裏新近做好的棉被,套上嶄新的被套,把家裏的臥房打掃得乾乾淨淨,古舊的牙牀擦拭得一塵不染,以此來迎接她心目中最爲尊敬的朋友。

母親一臉崇拜的眼神看着漁鼓女藝人,覺得她就是完美的女人,她優雅的舉止,得體的談吐,特別是她雙手翻飛敲擊碟子的技藝,讓母親最爲歎服。

母親在女藝人吊嗓子時,跟着她學過一陣子,還挺有模有樣。但配合雙手敲擊碟子時,就會手忙腳亂,碟子打翻過好幾次,但母親毫不氣餒,她知道,沒有一定的時間積累,是不可能熟能生巧的。

母親試着和他們配合着排練過幾回,那青衫男子對母親的表現甚爲驚訝,玩笑着說,晚上可以唱一小段。

兩抹緋紅,飛上母親的雙頰,不知是因爲害怕的緊張,還是因爲期待的興奮,她表現得像一個剛嫁給父親時的小媳婦兒,扭扭捏捏起來,她跑出房間,來到村外的小溪邊,雙手掬起一捧清水,潑向自己的臉。

那是一個星光閃爍、清爽迷人的夜晚,一輪圓月探出山頭,慢慢露出半張泛着紅暈的臉,好似害羞般,偷偷注視着村裏的一切。

還在讀小學的我,在母親的叮囑下,天沒擦黑,就在戲臺下,佔了一排絕佳位置。戲臺上的二胡聲悠悠拉起,還不見母親地到來,我跳起來四下張望,依然不見母親的身影。

戲臺上,青衫男子懷抱漁鼓筒,一臉溫暖的笑,他在戲臺中央站定,亦不說話,氣閒神定,好似在等待,等待搭檔的到來。

戲臺下的村人們,伸長着脖子,鴉雀無聲,驚訝於戲臺上不常有的變化,通常都是一男一女同時出現,而今晚似乎略有不同,他們注視着青衫男子的一舉一動,期待他開口唱出第一句,今晚的曲目,是村人們最爲喜愛的《薛仁貴徵東》。

漁鼓聲聲漫起,青衫男子高亢嘹亮的嗓音也終於唱起,他在鋪墊着劇情。忽然,他高聲呼喚,應聲而起,戲臺後面響起一清亮女聲,隨後,只見一女子施施然,走向前來。

我睜大眼睛,看着戲臺上越走越近的女子,一臉愕然,不敢相信,她就是我的母親,只見她雲鬢高挽,眉纖入鬢,胭脂輕施,明眸善睞,一襲淺色旗袍包裹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蓮步款款,一舉手,一投足,流露出萬種風情。

村人們認出母親,頓時,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古梅樹上橫坐的年輕小夥,吹起了尖厲的口哨,院牆上有人高喊母親的名字,大聲說好。

母親似乎有些緊張,聲音裏有些微地顫抖,但在青衫男子地帶動下,她很快進入狀態,越唱越好。

戲臺下的我,包圍在村人們的歡呼聲中,滿是驕傲地看着眼前神采飛揚的母親,此時,空中的那輪圓月早已掙脫大山地阻擋,揮灑着把月光撒向喧鬧的山村。一截小巧別緻的梅影,恰好落在母親的胸前,彷彿是有意爲之,讓其更添母親的嫵媚,也似在嘉獎,爲母親動人的歌聲。

一曲終了,村人們衆星捧月般圍攏上來,母親巧笑倩兮,顧盼生輝……

不經意間,歲月匆匆,新的娛樂方式,層出不窮,傳統的曲藝,離我們的生活漸行漸遠。自那以後,母親再沒有登臺的機會,她如黛玉葬花般,把漁鼓埋葬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任其荒蕪。

母親唱了什麼,我已全然忘記,只記得戲臺上梅影下的母親,宛如月光女神,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