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遲到的傾訴散文

時隔八年，如今，我終於有勇氣在筆尖下留下您迷人的臉龐，輕聲訴說我對您的愛。

昨夜，我突然驚醒。推開窗戶，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無聲無息地滋潤着蒼茫大地。我最是喜雨，這“滴滴答答”的聲音，彷彿一個個跳躍的小音符，鋪成了一曲動聽的夏夜樂章。炎炎夏季，這場雨如同沙漠中的綠洲，讓萬物充滿了希望。我彷彿聽到了鳥兒歡快的歌聲，小草破土而出的歡呼，大樹歡快暢飲的輕嘆。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宋代趙世秀的《有約》：

黃梅時節家家雨，

青草池塘處處蛙。

有約不來過夜半，

閒敲棋子落燈花。

這樣的良辰美景，我卻陷入了沉沉哀思。因爲把我驚醒的，是一個憂傷的夢。

我夢見了逝去的親人。

猶記得年幼的時候，我最喜歡炫耀的便是我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我從小跟着父母一起成長，長輩們卻和我們住在同一城市，這座小小的城，拉近了我們和長輩之間的親密，因此，我便是在老人們的寵溺中長大的。

童年的我，無憂無慮，健康快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家中孩子不多，長輩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們，但是，並沒有把我們教養成一個個遊手好閒，不思進取的紈絝子弟。

我們家族有着優良嚴謹的家風。

無論我們兄弟姐妹幾人在家裏怎樣地鬧騰任性，在外人眼中，都是那樣的乖巧懂事。曾經叛逆的我，大聲地質問過長輩們：“你們這樣人前一樣人後一個樣有意思嗎？我就要做自己！”時至今日，我依舊記得外婆那一番語重心長的回答，她說：“在人羣中肆意妄爲，別人不會覺得你天性率真，那是沒有家教。每一個人在不同的場合，就得有不同的規矩做不同的事，就像在西餐廳使用刀叉而在中餐廳使用筷子是一樣的。這即是尊重別人也是自身修養。”那時候的我太小，尚且不能明白外婆的用心良苦，卻也懵懵懂懂，知道做人做事都得規規矩矩的。

外婆老來得女，有了我的母親和小姨。因此相比同齡的孩子，我的外婆較爲年長，可是，這絲毫不影響我對她的喜愛。

在我的眼裏，外婆是一個才女。

如若用現代標準評判她，她離“才”字相差甚遠。可是，在那樣一個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能識字寫字，知書達理，她就是當之無愧的才女。聽母親說，外婆的一個遠方表舅是秀才，外婆從他的身上學到了不少知識，外婆的“才”便是他教的。

懂事後的我，愛上了民國才女林徽因，我想，這大概是因爲外婆的身上隱隱約約有着林徽因的影子。因爲，每當我讀到林徽因的詩句時，我的腦海中就會呈現出外婆嬌小動人的身影。

小時候的我特別崇拜外婆，因爲，她會寫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筆字。她寫的每一個字都被我奉爲藝術，特別是她自己的名字，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張定良”，總會讓我想到一個成語——妙筆生花。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白髮文思壯，才爲國賢良。

定國安邦，賢良淑德，這便是外婆的名字。

在我的記憶裏，外婆永遠都是那樣的端莊大方。外婆有兩個女兒，在重男輕女的封建時代很是受人欺負，可是，無論街坊鄰居的閒言碎語有多麼的不堪入耳，她總是一笑置之，從不記仇。她勤勞善良，嚴已律己，寬以待人。對待晚輩，總是孜孜不倦的教誨，從不打罵。我想，如果外婆生長在戰亂年代，她必定是一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

她的修養在那個貧瘠的`年代是那樣的難能可貴。在我和弟弟的記憶中，她陪伴在我們身邊短暫的16年，我們從未從她口中聽到一句髒話，或者罵別人一句壞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她如同周敦頤《愛蓮說》中描述的蓮，聖潔而美麗。

外婆去世已近8年，她去的很快亦很安詳，午後散步摔了一跤，這一跤把她帶去了天堂。上帝對她很仁慈，讓她沒有痛苦地離開。從此，我便信仰了基督教，我相信上帝一定會善待去了天堂的她。

外婆是所有長輩中第一個離我而去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時至今日，仍然記憶猶新。

那時的我，完成了高中的第一次月考，那是我高中生涯以來成績最好的一次考試。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生了中國歷史以來的最大一次地震。

2008年的深秋午後，善良美麗的外婆離開了我。聽到這個消息的前一刻，我拿着剛分發的數學試卷開心不已。下一刻，姑姑的電話就讓我墜入了萬丈深淵。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小時候，外婆仿若我的標杆，我總是向着她的方向仰望着，追趕着，卻又望塵莫及。我想，大約我這一輩子永遠也無法與她媲美。

外婆去世後，我的標杆倒坍了。於是，我瘋狂地愛上了文學。我翻看着一本本經典的散文小說，企圖從其中的文字中尋找外婆那恬靜的笑容，每一本書籍都有我潸然淚下的痕跡。所有的人都勸我放下，可是，外婆是我年幼時的信仰，彷彿一個人的心臟，放下了，心就空了。

我一直後悔，沒有對她說出那最重要的三個字。

如今，我已長大。或許外婆無法永遠陪伴在我的身邊，但她的品性值得我用一生去學習並且傳承。

我憧憬着，未來的某一天，當我有了自己的寶貝，我會擁他（她）在懷，微笑着和她（他）講訴外婆的一生，然後驕傲地告訴她（他）：“你有一個偉大的太姥姥，媽媽很愛她。”

我情願化成一片落葉，

讓風吹雨打到處飄零；

或流雲一朵，在澄藍天，

和大地再沒有些牽連。

但抱緊那傷心的標誌，

去觸遇沒着落的悵惘；

在黃昏，夜半，躡着腳走，

全是空虛，再莫有溫柔。

忘掉曾有這世界；有你；

哀悼誰又曾有過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