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與訴說散文

　　1

在茶緣茶藝館，茶的清香與甘醇四散飄逸，低緩的音樂時而清泉般流過，彷彿沐浴過周身，一切都顯得純樸、簡潔，皈依本真。被這種寧靜自然的氣氛圍攏着，一種鄉土的樸素和城市的文明以提純的品位相互交融着進入我的內心，溫潤而幸福。

我突然感到：在這座小城，有這樣的好地方實在不易。

坐在這裏，一個人靜靜地啜飲，心靜如水；兩個人或更多的人傾吐與傾聽，用心用一種最直接的方式彼此呼應着，單純而至情。

這是一種詩意。這種本真的存在已遠遠超越了詩的本身。

　　2

我小時候生長在鄉村，長大後如願地走進這繁華的小城，如今卻又總在渴望一種鄉村的本真、鄉土的緣。以至於我的居所被我確定在遠離喧鬧的城郊一隅，獨享一份清靜和純。

有時我想，我就這樣和城市保留一段恆定的距離。在我，也許是無可奈何的事。

在城市，也許自有城市的生活方式。

城市的華彩與美，現代的“律動”，文明的快節奏和文化的高密度，以誘惑的魔力源源不斷地吸引着很多人的嚮往，很多人的進入。但這似乎並沒有改變我和城市的距離，我對城市的好感不過是一如匆匆的過客對街心閃爍的燈投出新鮮而心動的一瞥。衝擊內心的常常是躁動的進取和市聲的追逼，我無法真實地富有真實地歡樂真實地瀟灑真實地幸福以及純潔……我只在城市中持有一份獨特的距離。

因了這種距離，我看見一些高樓大廈正向天空和四周擴散着，讓飛鳥再一次遠遁，讓菊花懸浮樓頂，讓梅花和所有春天的草囿於院中狹小的一角。股票和起伏的利潤原則佔據着人們的心靈，剩下的就是街道兩旁花瓶中安放着塑料製成的.花，很“精神”地裝飾着一個個門窗。一些精心的談話遠沒有鄉村的一聲吆喝來得真實，連城市的空調都沒有鄉村的風吹得真實……

　　3

真的，現在是“偌大個城市，放不下一張茶桌”的年代。我們又能到哪裏去傾聽呢？更不用說傾訴了。

一次同學聚會時，有人說：我們這個年齡，兒女尚小，父母尚能自理，可謂上無贍養之憂，下無撫育之苦，可爲什麼總是心裏沉甸甸的……這話讓大家仰望着外面的高樓都覺出了內心的沉重。

好長時間那個問號凝結在我心裏。在向現代文明的突進中，是城市越來越沉重呢？還是我們追索中的步子在迷失？

紛呈的誘惑時常讓我們駐足或步入岐途，城市賦予我們幸福的同時也賦予我們苦難。穿行於商品和工業的氣味裏平坦中也會“一不小心”就迷失了“回家的路”。而城市，超常的誘惑力還在引人深入，還在加速着快節奏的追逼。很多人在這種“魔方”中不能自已，漸漸地淹沒在“潮聲”裏。

結果是一切都很蒼白。常常是整個城市又被突如其來的各種新潮擠壓成一個蒼白的平面，人和事已越來越看不出實在的活物。站在我面前的，沒有立體的感受，沒有品位的存在，一些聲音也異樣地蒼白、陌生。

　　4

我就是在這種陌生與孤獨中懷念起那曾經塵封在記憶裏的舊畫冊。童年咀嚼的青杏，老屋斑駁的牆皮，飄搖上升的炊煙，昏黃燈下的小酒肆……特別是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土垌，黑夜的雪在外面沙沙地搏着心跳，幾個人圍着火爐談論着，紅紅的火苗照亮每一個人的眼睛，透出一種溫暖、渴望而至誠的氣息。

或許那隻適合童年，童年是沒有寒冷的。

而如今在城市，已經很少有人坐在一起以至真的情愫傾心而說，傾心而聽了！單純的不帶功利性的活動愈來愈少，即便星期天的聚會，一些人都在“聯絡感情”的名義下帶着一種隱祕目的。很少有人再撿起一枚秋天的落葉夾進自己的日記本中，很少有人到野外採擷一枝清純的花束，帶進現代城市深處放在室內擡頭可見的案几上。《詩經》裏的青荷和菖蒲真的成爲一種古典，離我們越來越遠了，甚至有一天它會變得讓我們一無所知。

　　5

我這樣說着也許就是一次難得的奢侈了。因爲如今的城市裏是不談鄉村的。在潮起潮落的風雨裏，月光、寧靜以及天籟之聲無疑都是無從談起的“奢侈”。此刻，我坐在這裏，坐在城市的深處，無法讓多感的土地上太寬容的鄉情和菊花一道花開花謝，自然而有序地在記憶裏生長。但我握緊了那一抹鄉土所帶來的綠，這是我內心的真正的富有。

這是音樂裏的水聲，那麼清純，清泉一般潺潺地流過記憶，流在心中。我想，它該流過整個城市，一波一波地漫過去。那時，更多的人，每一個人都能坐下來輕輕地訴說，靜靜地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