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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革河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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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我應邀參加晴她們學校領導組織的野炊活動。時隔八年,再度來到久違的洗革河畔。迎着涼爽的河風,回首往事,伊人美景,飄然而至。

洗革河畔散文

吃過燒烤,一家三口,談笑風生,徜徉於清新秀麗的河畔。隨手撿起一片石塊,夾在拇指與食指間,彎腰一甩,斜飛出去,水花四濺,石塊像魚兒一樣在水面歡躍;或在沙灘上拾幾個貝殼,仔細端詳,遊絲般的心緒悄然而生。因長期爲生活、工作所困,許久沒有如此開懷縱意了。現在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看我玩得這樣盡興,晴回眸一笑,滿懷期待地問:“故地重遊,作何感想?”我感觸尤深地回答道:“當年伴我散心人,如今已成我的妻;再有孩子……此時此刻,春風得意!”只見她柳眉一皺,朱脣一噘,佯嗔着說:“這倒是便宜了你!……”

柔軟的沙灘把孩子迷得團團轉,他把魚狀的涼鞋脫下當成了小船,裝上溫暖的細沙,用嘴巴“嘟──嘟──”地配音開着前進,留下點點腳窩。他時而抓起河沙狂扔亂擲,像雨點落在河面,激起細細的水紋; 時而把沙攏聚在一起,堆積成丘。他無憂無慮、津津有味地玩着,哪會知道他的父母八年前在此漫遊的那般心境!

那年,我們來自不同的地方,分到一處工作,並有幸包了一班。憑着強烈的工作熱情,我倆精誠合作,看着學生的成績突飛猛進,彼此欽佩不已。通過一段時間的瞭解,不論是談文學、談理想、談人生,我們都能產生心靈的共鳴。這樣兩顆心像磁石一樣互相吸引,漸漸地萌生愛慕之意。

正當我們沉醉於朦朧的愛戀中時,流言像毒氣彈一樣從四周猛烈地襲來,讓人躲閃不及,我們被薰得頭暈腦脹。三姑六婆搖舌鼓脣,有的說我橫刀奪愛,有的說晴見異思遷,實則均是無稽之談!愛是兩情相悅的事,絕非一廂情願的。心無靈犀,勉強湊合,只能害人害己。

初綻的愛情花蕾承受着有如泰山壓頂的重負,使它難以喘息,我們彷徨苦悶的心情找不到一個棲身的角落。回顧那段痛心疾首的日子,至今仍舊令人心寒。

仲夏的那天,春雪姐妹(我們的學生)邀請我們去她家吃李子。她們家住在洗革河畔,離學校正常步行要走一個多小時。這是我初次到訪,站在石板橋頭,溯流望去,兩條小河在前方匯聚,河道最寬處也不過三十多米。清泠泠的河水從橋下靜靜地流淌。兩岸羣峯猙獰,形態各異,像惡魔、像怪獸、像野鬼,虎視眈眈的。它們伸長着脖子,交頭接耳,彷彿在密謀着什麼。洗革河酷似一把鋒利的游龍劍,搖頭擺尾地刺去,割斷了兩岸妖魔的聯繫,震得四方鬼怪膽戰心驚,畏葸不前。見此情景,我充滿了憂慮、痛楚的心域豁然開朗。

沿着一條蜿蜒的小路徑直前往,叢林深處,幾家農舍草屋羞答答地露出半邊臉,房前屋後傳來一聲聲犬吠,緊接着一個身穿青布長衫、古稀光景的老大娘笑呵呵地迎了過來。這是春雪的奶奶,她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春雪,快擡板凳出來給老師們坐。”“大娘,別客氣!”晴微笑着說。和大娘閒聊了片刻,春雪姐妹帶我們去她家的李子林。

舉目遠眺,哇!好多李樹,種在河畔上方,沿着曲折的土坎一棵棵,一排排,無空無隙,連成一體,像巨龍,像綠色的長城,景象何其壯觀!我興高采烈地跑在前頭,奔向偌大的李子林。黃澄澄的李子掛得滿樹都是,簡直就像一顆顆琳琅滿目的夜明珠。站在樹下,放眼一看,碩果累累,何須爬樹,伸手可得。搜腸刮肚,我實在無法用一個妙詞佳句來恰如其分地形容當時的那種狂喜!(我親愛的讀者可以想象的)我像一隻頑皮的猴子東遊西逛,左拿一個,右握一把,貪婪地想嚐盡所有李子的味兒。李子核像子彈一樣接二連三地從口裏吐出。晴在後頭對春雪姐妹說:“瞧你們老師,樂成這樣,真像個孩子。”

心滿意足地吃完果餐後,我們來河邊散步。昂首蒼空,落日像一個紅玉盤凌駕於奇峯之巔,透過雲幕,釋放出萬丈光芒,普照着芸芸衆生。渡着金色的河面,波光粼粼,耀眼奪目。幾隻白鶴在頭上款款飛過,不同毛色的牛兒在青翠欲滴的河畔草地上悠閒自在地回嚼、玩耍、追逐;有時也會呼朋引伴地進入淺灘吃草、戲水。

來到沙壩坎上,春雪姐妹像兩隻松鼠縱身一躍,騰空而起,腳跟先着地,身子向前滑行幾步,雙腿沒入沙中,嘿嘿一笑,起身向林蔭處走去。我和晴坐在金色的沙灘上,咀嚼着隨手拔起的鮮嫩草根,默默地聆聽着潺潺的河水。水流到此,稍停、拐彎、繼續遠征。猛然擡頭,兩岸危峯險立,百仞高的懸崖峭壁上草木不生,暴露出面目可憎的兇相。我對大自然所謂的 “鬼斧神工”深感失望──它竟打造出如此讓人恐慌的作品。

看着,想着,我總覺得哪怕是一顆麻雀蛋大小的石頭從高崖上掉下來都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這樣強烈的危機感一直盤旋在心頭。“晴,咱們過去走走吧!”她微笑着點頭。我倆沿着河畔繞到河中央亂石壘積成的小洲上,我見對岸刀切的陡峯山腰,幾根巖豆藤生意盎然地倒垂下來,再一細看,呵!真不可小覷 ,它們原來是從高壁破崖里長出來的,看不見有泥土的跡象。它炭黑的藤,濃綠的葉,無不向世界宣示出它頑強的生命力,可以借鄭板橋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來形容它。險峯使它超凡脫俗,免遭人畜踐踏。我指給晴看,她同樣讚歎不已。

坐在被水衝擊不知多少年的光滑石頭上,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隨風起舞的蘆葦叢。晴雙腿支起胳膊肘,兩 手託着臉蛋,若有所思,神情不勝悽婉。幽深的河谷,它不該感到寂寞,至少還有同病相憐的我們。

“老師、老師,快來!”回頭一望,春雪姐妹正激動地向我們招手。我要感謝那清脆的聲音,是它驅散了晴凝重的心悸。我們懷着驚喜之情走近一看,原來這姐妹倆用樹枝、青藤已編織成一個小巧玲瓏的木筏,手裏還拿着幾片橢圓形的綠葉,真不知道她們用意何在。

“老師,請把你的`願望寫在葉子上,讓小木筏載着它遠航,天地神靈見了會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幫你完成夢想。”春雪說得格外懇切、認真。“當真有這樣靈驗?”晴半信半疑地問。“是啊!老人們都這樣說的。有次我想媽媽時,來這裏許下心願。不久,媽媽真的來看……”話未說完,她已經潸然淚下。她們是留守兒童,父母離異兩年了,現在由年邁的奶奶照看着。晴把她擁入懷中,我在一旁熱心地撫慰着。許久,她才停止哭泣。“老師,您寫上吧!我不騙你。”我不再遲疑,折了半截樹枝,在葉子上莊重地刻上自己的願望;她們也各自拿起一片樹葉神神祕祕的刻着。這種樹葉很神奇,只要用細枝在面上輕輕一寫,就像粉筆字一樣清晰地刻在葉片上,綠底白字,看着非常舒服。我們分別將自己的“願望葉”插入理想的木筏,讓它順流而下,隨波遠航,但願我們能美夢成真!

暮色漸濃,我們轉回春雪家。那晚,我們師生幾人共同度過了一個溫馨的夏夜。

“爸爸,那是什麼?”孩子指着河面驚奇地問。“哦!晴你看,小木筏,和當年的一樣,難道……”我們抱着僥倖心,循着河畔往上走,在那熟悉的地方,出現一個陌生的身影。她抱着一個孩子蹲在水邊,身後還站着一個比我孩子稍大的小男孩。她驀然回望,看到我們,驚異、欣然地說:“老師,這麼巧……”果然是她,春雪。說書的人常說“無巧不成書”,其實,大千世界,茫茫紅塵,生活像一本包羅萬象的“百科全書”,裏面無奇不有,多少巧事又何必非要發生在書中呢?

她左手牽一個孩子,右手抱一個孩子,緩緩地向我們走來。我心存疑慮地問:“春雪,這兩個是……” “他們……都是我的孩子。”一朵彤雲浮在她臉上,她顯得有些靦腆。我內心忽然一震,不知是喜是悲。聊起痛心的往事,她談到我被調走後,她們兩班一百零幾人哭着跑去中心校、鄉政府,哀求當官的別把我調走,請求無效後,大家心灰意冷。事後不到一年,有的轉學,有的輟學,有的隨原班就讀,今天大多在外打工,聯繫不上了。心酸的淚花在我們眼裏悽切地開着。

我親手編織了一個簡易的木筏,摘下兩片綠葉,寫上新的願望,像翅膀樣插在木筏上。只見它乘風破浪、鬥志昂揚地駛向遠方。晴問起我當年許的心願,我悲喜交加地說:“一是希望我們那些農民子弟學生將來能出人頭地;二是希望我倆──不說你也知道。”“那今天你又許了什麼願望?”她繼續追問着。我惘然若失地說:“‘此情可待成追憶’,留到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