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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頭餘韻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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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岡腳下,瀘水東流,對岸的渡頭村,在歲月的長河裏,寂靜,安然。它宛如天際掉落的一顆珍珠,在俗世的塵灰裏,漸漸褪去了昔日的光彩。

渡頭餘韻散文

週末,冬日的陽光很暖,也沒有寒風的侵擾,我和妻造訪了這個瀘水河畔的小村莊。

從縣城出發,過安福新橋,經江景一號門前,順着瀘水河邊的沙石小路,往前步行約百米,就到了渡頭村。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茂密的翠竹林。它依傍着瀘水河岸,像一道綠色的屏障,將河與村莊隔開。竹林中,一條蜿蜒的小路,伸向遠方。

我和妻,相攜走在林間小路上。溫暖的陽光,透過竹梢的葉子,灑下一地斑駁的碎銀。隔着竹子,傾耳諦聽,瀘水河的吟唱,彷彿在耳畔響起。這時,你一定會以爲,是哪首古典的,輕柔的小夜曲,在伯牙的琴絃裏彈起。我當時,心下一怔,應該是“錯愕”,或者是“驚奇”的感覺。妻很會拍照,用手機定格了我的沉醉。

我想,有這樣一片竹林,真好。除了擋住瀘水河的水汽,除了蒼翠欲滴的美景,應該還有點別的什麼。

忽然,我想起鄭板橋來,“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他是畫竹的高手,更是一位憂國憂民之士,他居然從竹聲中聽出了民間的疾苦。竹子確實是畫家的好題材,也是文人雅士的好裝飾。鄭板橋有詩曰:“一竹一蘭一石,有節有香有骨,滿堂皆君子之風,萬古對青蒼翠色。”無獨有偶,蘇東坡也極愛竹子,他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使人疲,無竹使人俗。”柴門小院,一座假山,兩口池塘,幾叢山竹,每日坐在自然中,的確是奇妙無窮啊。

渡頭村人,擁有這麼一大片竹林,是幸福的,也是雅緻的。突然,我心中便有了一種衝動,想去揭開村莊的人文密碼,一睹渡頭人的精神內核。

我的'探訪,是從一座祠堂開始的。祠堂三進,磚木結構,雕版彩繪,內置天井,雖然破舊,但高大雄偉。尤其是那高高翹起的馬頭牆,足以讓人遙想它當年的輝煌。宗祠門楣高懸,上刻“清香門第”四個隸書空心大字,字體遒勁有力,頗具氣勢。據村民介紹,這是蒙岡王氏渡頭宗祠,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像其他地方的宗祠一樣,這裏既是祭祀祖先的場所,也是族中蒙館的所在地。今天,曾經在這裏上過學的,還能找到,不過他們大都已屆古稀了。

安福,自古就是江右的富庶之地,漕運十分發達,沿河碼頭衆多。而渡頭村,緊臨瀘水河,離縣城又近,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因此這裏自然就成了貨物的重要集散地。

一位老嫗告訴我,據老輩人說,渡頭船幫漕運,東來西往,十分繁忙。河邊大樟樹下,繫着各色船隻,裝卸貨物的艄公夥計以及來往客商,絡繹不絕。他們,常在這裏打尖休息,娛樂消遣,所以,渡頭村的旅店、雜貨鋪等服務業,十分發達,竟然形成了一條河邊街。

富裕了的渡頭人,開始重視起對後輩的教育來。因爲,在他們看來,經商雖然能致富,但畢竟沒有進入仕途,在旁人的眼中,充其量不過是個“土豪”,那是不足以驕傲的,更不要說,光宗耀祖了。所以,渡頭人想通過讀書,來改變族中子弟的精神氣質,從而實現成爲世家大族的宏願。

一處菜園,幾畦菜蔬,四面斷牆圍合,自成一方天地。斷牆斑駁,藤蔓縱橫,幾許生機,幾許蒼涼。一截斷牆處,門框猶在,只是木門枯朽,鐵鎖鏽跡斑斑。門上有一石匾,鑲嵌其中,旁邊有兩個窟窿,似乎原先安有什麼物件。我用長木棍,撩開藤蔓,“茅堂書廬”四個黑色大字,躍入眼簾,我心中大喜。我知道,這裏原先是一處書屋,我也許可以從這兒,去解讀渡頭的文明。

其實,單從王氏宗祠的“清香門第”這四個字,我就已經窺見,渡頭先人清白爲人的人生準則。而從“茅堂書廬”這四個字,我又觸摸到了渡頭人綿延的書香。

菜園的主人,年近七十,很健談。她告訴我,這是她祖上的房屋,現在已經廢棄了。那個有石匾的門,朝西,是她家院門,旁邊側屋是書屋。後來,據說是因爲風水的原因,這扇門就不用了,在東向重新開了一扇。

她帶着我們進了她家的院子,院子很大,正屋三進,磚木結構,旁有廂房,已然倒塌。正屋雖然陳舊,但很乾淨整潔。大門內側的天窗明亮溫暖,上席的條桌,古色古香,上繪有花鳥人物,栩栩如生。旁有鏤空花板,雕工精細,堪稱精美。她說,這棟房子,就她兩老住,孩子們都成家了,另外建了新屋。我好奇地問她:“你爲什麼不同他們一起住呢?”她笑着說:“還是我們兩老住着自在,再說,這裏冬暖夏涼,住着也舒服。”

不過,在我看來,應該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故園難離,因爲,這裏存有他們祖先的榮光和體溫,只要在這裏住着,就能感覺到祖輩並沒有遠去,家族精神的血脈,並沒有斷裂。這不,她指着神龕上的一排瓷像,自豪地告訴我,這是她曾祖父,舉人出身,這是她祖父,秀才出身,這是她父親,木材老闆,這是她大哥,老教師。我想,這纔是她堅守在這裏的最重要的理由。

從她家出來,已是日暮時分,回望村莊,新舊房屋,錯落有致,香樟古樹,雜陳其間,整個渡頭,籠罩在夕陽的餘暉裏。也許,再過幾年,這些老屋、斷牆,還有老翁老嫗,將消失在歷史的天空。那個時候,還會有幾人能夠記起它曾經的模樣?

“青山依舊在,夕陽幾度紅”,蒙岡巍然立,瀘水日夜流。也許,唯有自然才能永恆。我不禁加快了腳步,我要趕緊用文字去記住,那個瀘水河邊的小村莊――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