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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着,疼痛醒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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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醒着,疼痛醒着。醒着是個極爲殘忍的語詞,它會串起與疼痛有關的記憶,在深度的夜裏像草一樣蔓生。每個草枝都會讓你想起尖刀刺入肉骨時的聲響,那是露汁轟然墜地時的粉碎性聲響。早年時候,我喜歡蹲在秋天的荒草旁,看露汁一顆顆墜落。起初,露汁落地的聲音很綿軟。我把手指放到露汁濡溼的泥土上,觸摸露汁的溫度。溫潤的感覺就像你遠遠傳來的聲音,所以我迷戀。那樣的午後,我一個姿勢蹲着,一直蹲到露汁墜落時發出青瓷碎裂的聲音,我才黯然離去。

我醒着,疼痛醒着散文

拿起那把水果刀,肯定不是我的意願。魔鬼的衝動。對,肯定是魔鬼的衝動。無名的火,在左手背的皮層下游走,烘烘烘的,我能聽到火焰燃燒的聲音。我須得斬斷它遊走的路徑不行。於是,提起刀來,落下,刺進去,肉皮就分裂了,骨節滑到一邊,鮮血紅紅的,像流了一手背紅紅的淚。你站在那裏,看得很清楚。一動不動的神情,是天邊墜落的星子,沒有一丁點兒人性的色彩。

我終於明白,疼痛與皮層分裂並不同步。皮層分裂,伴生着癲狂的怒吼。那時,意識的不清醒,導致了疼痛的不清醒。我恨不能用怒吼把世界裂成碎片,扎進你的心臟,喚醒你喪失的天良。平靜下來時,才知道,一切都是枉然。如果一個人,他註定要傷害一個人,肯定不會有罪惡的心理。

手背不疼時,我心疼。現在,我心不疼了,手背開始疼。疼是自內而外的,旋轉着,像上升的'扶梯,疼到最高點,又慢慢回落。只要手不動,疼痛便是恆定的。一個水平線上的疼痛,我還可以忍受。可是,如果手指活動,疼痛便被覺醒,一波一波的,有潮水的洶涌相,有吞吐沙石的凜冽感。我陷進去,讓醒着的疼痛反覆折磨,只好站起來,讓意識陪着疼痛一起清醒,從而感受這個世界的睡眠,於我來說,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

有沒有那一天,我再也感覺不到皮層被劃開的疼痛。鮮紅的血肉只是一道風景,我可以慢慢欣賞,欣賞它顫動的脈搏,是何等的微弱。我還可以看它凝固的血漬,怎樣一點點黯淡下去,再也看不到生命的任何吉象。於是,我的心臟在它黯淡無光的誘惑下,走向寧靜的死亡。於是,這人世間的愛恨情仇,便是一縷天光,照亮了別人前行的路。而我,僵臥一隅,等待着一種無病無痛的天然超脫,或者霧化的飛昇。

神說,離開這裏,永遠離開,堅定地離開,絕不要回頭。你一回頭,須得十年的光陰走你走過的路。那裏,疼痛是野生的藤草,隨時準備着,纏繞你細細的脖頸。你也許呼吸都難以順暢,你也許吞嚥都格外艱難,你也許走不出你曾走過的路徑,便悄然倒下。那時,誰來完成你該完成的使命?

我知道神諭是真理。但是,我依然改變不了回頭的習慣。我想嘗試一條非神預示的路徑,看看我能不能走出一條違背常理的坦途。雖然我跌落得傷痕累累,我至今仍在嘗試。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自己的勇氣。敢於和神力較量,拼到生命的盡頭。天下之大,有幾人敢於嘗試呢?

這麼多年,你讓我慣嚐了各種疼痛的滋味。有時是針扎的感覺,有時是路石硌腳的感覺,有時是滾落石階落地的感覺。有冬風摧折林梢的兇悍,也有細雨敲擊南窗的清寒。多少次,我差一小步,便被疼痛擊垮,走向那非人類的深淵。腳跟接觸到深淵的邊沿,搖晃三五次,我又給晃了回去。那是陽間的真氣與地府的陰氣較量的勝出。我被推回去,依然被推到疼痛的原點,抖落掉結痂的疤痕,揹負着疼痛的陰影,重新上路。

朋友說,人生就是看樹葉。此話很經典。後來的日子,疼痛的日子,我就去河邊看樹葉。春天時,樹葉長出的是芽兒,嫩生生的,把我周身的疼痛嫩化了。夏日裏,樹葉在陽光裏白亮白亮的,像青春的肌膚,有着風雨不蝕的力道。秋天的樹葉,即使落地,也有一種化解疼痛的壯美。冬天的樹葉,即便掛在梢頭,也有一種冷凝的期待。

這個夏日,雨水要麼來,要麼不來。它來的淡然,走的也淡然。我一如既往的疼痛,跟輪迴的樹葉一般,四季分明。只是,疼痛的頻率在年事的更迭下,愈來愈高。我承受疼痛的勇毅,像一條即將坍塌的大壩,搖搖欲墜。畢竟,這創痛,已經不是來自外界的誘因。它是我心口飛出的一把刀,今夜,刺傷了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