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詩語散文

一:還君明珠

很多美麗的物件都是殘缺的，很多美麗的相遇都是錯過了最好的花期。在時間的蠻荒裏，在千千萬萬擦身而過的人羣之中，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去邂逅自己的愛人，那是一份太難得的情緣，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在不斷的彼此錯過，錯過春風，又錯過了秋雨，直到白雪漫天、直到年華不再。一一題記

今夏總是有那麼多雨，一場接着一場，人呢，在這場久雨裏亦如這個夏天的一花一木，怎麼也打不起神精，暇閒時便更不想出門，喜歡靜靜地守着一卷閒書，細讀。無意中看到了一篇不知是某人的小字，說的是動心與動情之間的一種美好的情愫。故事說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和一個文雅男子之間的一段相識、相知、相遇。男子是位作家，因網絡女子結識了男子的那些清靈美好的文字，於是一篇篇追着去讀，讀着讀着，那些細膩的文字就打動了她。她對文字背後的那人也生產了好奇，後來，他們因一場聚會相遇了，也許是應了那句所有的相遇都是前世的緣，今生的久別重逢吧。見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她如雲，她的眼中他如玉，於是相對一笑，他說: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答:我也是！笑着笑着，他們明知道愛着卻不能說起，因爲今生他們都錯過了彼此。一個羅敷有夫，一個使君有婦。讀着這樣的故事，讓人想到的應該是張籍的那首樂府詩《節婦吟》，算是中國式的最經典的錯過。

一千多年前，在那個風氣浪漫的唐朝，節婦吟裏那場浪漫的相遇是在正月十五的花燈節，還是三月三日氣象新的長安郊外，一千多年後的我，己不得而知，詩的起句便是: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我想那定是一場初遇間產生的一見鍾情，時間、地點又恰好在郊外春風紫氣薰薰的陌上花間或圓宵花燈如晝的夜，她袖帶飄搖，他廣襟長衫，燈火斕珊或流溪照影之處，初見之下，她與他相對而視，心中便有了一種莫明其妙的慌亂與怯意，她低頭，他以一雙明珠化着繞指的柔軟。想必那一刻的相見，她也是塵心一動的，才接受了他贈來的明珠，似物示愛，漢樂府早有詩云：“何以結相思，雙珠玳瑁簪。”可見，初見之下愛情己生。一見鍾情，是一場沒有深思的愛，也來得太突然，正因爲沒有深思，那愛的純真度是不參任何世俗的旁雜。經一番細細地思量之後，愛情與俗世總是與世情煙火有關，於是，在某個春雨如絲的午後，她約他茶香靜室書窗相見，縱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又沉默不能言。於是她起身燃香調琴，從容撫曲。曲聲如心境，合於事亦合於時，哀怨纏綿，難捨難分。抑揚頓挫的琴聲裏，放與不放，愛與不愛矛盾重重，一般糾結之後，琴音突地從晦暗不明變爲風輕雲淡，纏纏綿綿化爲清晰明朗。只是，她依然感恩，感恩這塵世間的每一場愛的經歷，儘管遲了一步，遇見是緣，相愛是緣，更是一種懂得，亦是關於動心與動情之間的一種修爲。於是她收下了他贈來的明珠，並系在紅羅襦裙間，以示接受了他的愛情。之後又將明珠還給他，表示她既已結婚，就不應動情，改適他人。但是對這個男子終究已經讓她動心和戀戀不捨，於是“還君明珠雙淚垂”，並在心中怨嘆“恨不相逢未嫁時”。

有一種愛經歲月的沙塵打磨之後愈加溫潤，如錦柔軟。其實每個人都有兀自的一方城池與晴空，遊弋着一縷淡淡的心緒和微妙的情感，繫着，紅塵中不期而遇的相遇，相識，相知，編織着淡淡的歡喜淡淡的憂，在覆滿蒼苔的'深夢裏，偶而會觸動你的某一根琴絃，即使愛情有時難免要在世俗面前退讓三分，恰恰，那份沉於心低的愛雖含着今生今世此恨此情綿綿，而它包孕了一顆顆最明亮的明珠。念時，守着一曲意難忘，在起落的琴絃裏，獨自清歡，或獨自雀躍成歌，靜靜地想一個人，將一個人開成一樹夢裏繁花。如李商隱那首釋不了的無題"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只是，動心與動情是兩碼事，滾滾紅塵之中，能把持自己愛過戀過而不曾談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將一段情戀得情意綿綿，又了無邪念。總而言之，好男人，是窗外的風景，好女人是天邊的流雲，遠遠地觀望和欣賞，那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發之於情，止之於理，是一種品德，也是種修養，更是一種境界！

二:擡眼遇見秋

八月的江南，秋雨其實很美，用斜風細雨來形容也是最恰當不過。昨日一場雨隨颱風而至，短短的一日夏轉身，暑氣亦隨風雨散去了少許。清晨行走溼溼的林蔭道上，樹木微馨，輕風撫面，還真能感受到點點滴滴的秋涼。儘管夏的餘韻還在，但雨歇後的南國山水忽然就有了"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空澈意境。

喜歡感受雨後清新涼爽的愜意，也喜歡看風雨斜織中的江南水鄉，這兩種美有許許多多的不同，初秋，雨裏的江南還隱約着春的氣息，若非得作個比喻的話，在水一方的民居，似古典婉約派的宋詞，草長鶯飛裏滿庭芳的平仄，字字句句間以最合韻的音律，盤旋在粉牆黛瓦的長街短巷，俏佳人，油紙傘，在青苔橫生的石板路上步步蓮花，展現出舊江南老時光裏，最唯美、最朦朧的夢境。深院、雕窗，落寞的頹廢讓人的心一下子就回到了南宋。纏綿悱惻的秋雨隨一襲旗袍掠過的畫面，如同白雪流雲斜運的大寫意，在江南水鄉飄逸出煙雨樓臺曠古的溫婉與幽靜。

而雨後的江南山水，則清新如王維的詩畫，山中漫步或水裏行舟都是青青白白。有山的地方就一定有水，山水相依的佳境也是歷代文人詠唱的主題。一場雨後，山中尋秋，山前、松下，處處可見的也都是清泉石澗，細水長流。優美的旋律，融入蒼苔鬆色，沒有月色的白天，人置身於微微翠碧的光影中，踏着長滿青苔的石徑，跳躍着從清溪間穿過，耳畔是潺潺的流水聲，眼前是漫生的綠草，偶有鳥語的畫外音，配合流水唱響曠世的清脆。閒暇時，山林之間，翠鬆之下，擇一石而坐，讀山、讀水、讀鬆色，讓松針下的水滴與松子落在發間、肩頭、衣上，點綴如詩成畫。那一刻，人心定會幽靜如山，也空明如水的。

一場雨抵達一場秋，這中間的距離看是一個轉身，其實亦是千山萬水。夏裏的蓮盛，秋裏的荷薄，但是，肥環燕瘦哪一種美都是南江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一場新雨，一陣輕雷，芙容塘外三千熱浪已遠，天氣忽秋。歸來的浣女，漾動的漁舟，處處都是蓮香搖曳，滿眼皆是翠葉田田。雨後看蓮，雖見幾片敗葉摻雜，但蓮還是靈動的，葉還是盈盈的，風中，葉如翠蓋萬重向遠方涌動而去，而碧葉間點綴着朵朵蓮花，有含苞待放、有一枝盡妍、亦有殘荷別枝隨水而漂動的瓣，粉紅、素白，相應而生。枝枝朵朵婷婷而開，瓣瓣片片隨波而去，別有韻致，入眼、入心都是美。蓮蓬則如受戒的小青尼，靜素的立在水的中央，偶有蜻蜓逡巡其上，似在尋覓昨日的芳蹤，若輕輕地一點，一朵蓮開的夢便在一面湖水裏漾漾的盪開，悄悄潛入夏的夢鄉。

擡眼遇見秋，蓮之語，秋裏辭笑，禪之心，便在一首山居秋暝里老成蒼翠，老成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