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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悠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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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十歲那年,有一天,我家突然來了兩位遠房客人,是一對父子,母親讓我稱呼年長的叫舅舅,年輕的叫表哥。那種嘰裏拐彎的親屬關係,直到今天我也沒搞明白,因爲東北人在過去都比較崇尚親套親,所以拐來繞去的讓我更加糊塗,我母親姓包,舅舅也該是姓包,可這對父子卻不姓包,我就搞不明白了。

往事悠悠散文

當時這個舅舅患了精神病,去我家時正處於大病初癒階段,意識還屬於半清醒半糊塗狀態。其實他本家親戚在烏蘭浩特還有好幾家,可是他卻一味地堅持要到我家養病。看到人家如此看重我們,父親便收留了他們。當時他的狀態真不樂觀,記得那天我家正在挖壓水井,他站在井邊探着頭向下邊看邊說:“挖這個幹嘛?是給我看病嗎?”可見他雖然剛從醫院出來,情況並未完全好轉,後來的情形確實也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他還關照我,看書不要那麼近,也不要看那麼久,以免傷害了眼睛。犯病了就必須由專人看管,稍不注意,他就跑了。

那時的農村人們都很忙,大人們不是到農田裏忙農活,就是在家裏忙家務,哪裏抽得出閒人看護他呢?況且他犯病的時間也不固定,即使是人們熟睡的深夜,他也會夢遊一般溜出去,因此我們家幾乎是上到大人、下到我這十歲的孩童,都被分配輪流看護他。也不記得當時是文革停課階段、還是暑假休息期間,反正當時我很空閒,於是就被分配白天看護他。

開始的時候很擔心,以我當時孱弱的身體看護一個正值壯年的大人,實在是自不量力,事實也正是如此,他雖然意識不是很清楚,但只要是我值班,見身邊沒有其他大人,便開始往外跑,我便一邊拽着他,一邊大聲呼喚,向大人們求救。後來,不知哪個鄰居或夥伴給我出了個餿主意,說舅舅是被黃鼠狼迷住了,黃鼠狼最怕錐子,你用錐子就可以看住他。

這事確實很蹊蹺,我家從來不招黃鼠狼,那年自打舅舅他們來了以後,不知何時放柴草的院子裏突然就來了三五隻黃鼠狼,那後來居然猖狂到大白天站立在牆頭上吱吱鳴叫的程度,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也許這種現象純屬巧合,但我還是相信了別人出給我的主意,找來一把母親納鞋底的錐子,每當舅舅犯病不聽話、企圖外跑時,便拿出來恐嚇他,舅舅見到錐子便一邊唉呀媽呀的喊着,一邊驚恐地向牆角炕梢退去,於是我的看護工作便好做了許多,我私下也爲這辦法的奏效而得意。

後來,家裏人見舅舅的病越來越重,便向生產隊借了一點錢,湊上表哥來時帶的錢,由父親帶領着到白城子附近的洮南精神病醫院給舅舅診治。那一次住院回來,舅舅確實清醒了許多,還經常和大人們聊起過去的往事,也時常關注我的學習,勸我不要老趴着看書,說這樣會損壞視力。而且他的飲食起居都和常人無二,不管白天還是夜晚都不向外跑了。見此情形,我們都以爲舅舅從此逐漸恢復正常,大家都爲此而高興,表哥的愁眉也舒展了許多,時常也和我們開一些玩笑,閒暇之餘也用笛子爲我們吹出或婉轉、或歡快的曲子來,讓簡單而清貧的農家生活多出幾分歡樂,多出幾分浪漫的藝術氣氛。

其後的某一天,表哥要到烏蘭浩特親戚家辦事,我那時和表哥混得很熟,便央求他帶我進城。當時農村的孩子對城市很嚮往,無論是高聳的大樓,還是整齊寬敞的馬路,亦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還有農村裏難得一見的汽車,以及2分錢一根的奶油冰棍兒,都那麼讓人感到新鮮有誘惑力。此前我只進過一次城,就待了兩三個小時,走馬觀花,也沒什麼深刻印象,只記得小紅樓附近的'那個館子,那些家常餅的滋味是那麼香,餘下的便是沒待夠、沒玩夠的遺憾。

那天我們徒步十五華里到歸流河,本打算蹭人家拉貨的火車進城,可不知爲什麼那趟火車臨時取消了。此時我的失望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便央求表哥坐稍後不久的客車走。當時我真不懂事,一點也不知道金錢給表哥帶來的難處,即使有一點感覺也還是戰勝不了城市對我的誘惑。被我纏的無奈的表哥,爲了滿足我的願望還是帶我乘坐客車進了城,可是誰料到就是在那天的晚上,本來好好的舅舅卻突然犯病,連自己的兒子都沒來得及見,就匆匆離開人世了。

回到家的那天上午,看到無聲抽泣的表哥,我的眼淚也禁不住流了出來。這眼淚有對舅舅突然亡故的悲痛,有對錶哥失去至愛親人的同情,更有對自己少不更事的譴責。假如不是我的任性,舅舅至少還會在去世之前和表哥見上一面。

那時候我們家人口衆多,孩子也很多,父母親也無暇顧及我們,也看不出我有什麼變化,實際上從那時,我就養成了沉默寡言和抑鬱內向的性格。其實,這件事對年少的我的影響纔剛剛開始,料理完舅舅的後事,不久,我的夜晚就被噩夢纏住了,每天晚上只要一入眠,就會夢見舅舅在追我,無論躲到哪裏都會有他的影子,醒來後便會大汗淋漓,而再入睡剛纔的夢境又會重演……這樣的情形至少重複了有一個多月,搞得我本該是貪睡的年齡,卻格外懼怕天黑。其間,我曾經向疼愛我的祖母講述了這種情況,老祖母既沒文化又不懂什麼心理學,只能用“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來安慰我。不管怎樣,這樣的安慰還是起了一些作用,後來我最終還是從噩夢裏逃了出來,恢復了正常。

今天來看這件事,當時年少的我多少還有些許迷信,所以纔會相信外人的餿主意,用錐子恐嚇舅舅(雖然我以爲是在恐嚇黃鼠狼),後來擔心舅舅的靈魂會報復自己,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於是便在睡夢裏不斷被舅舅追打。實際上我還想說,無論是用錐子恐嚇舅舅,還是任性地纏着表哥進城,導致舅舅在去世前父子未能見上一面,都讓我在心理上感到愧疚和後悔,於是便受到被噩夢纏繞的懲罰。這件事在我後來的人生道路上也在時刻警示我,無論任何時候,都要多做善事而不能做壞事,否則,別人不懲罰,良心也會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