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那天的大閱兵散文

早飯剛過，門鈴響了，接着一陣敲門聲，不是快遞就是抄表工，趕忙開門：許奶奶。她兩手一攤，“今兒沒鹹菜……”徑直走進客廳，挪過腰枕往沙發上一靠說，“開電視呀！”許奶奶今兒咋啦？我好奇地看看她。打開電視，我緩緩選着頻道，等她喊停。“實況直播頻道，”許奶奶說。我摁到央視13套，離大閱兵還有兩小時。她從我手裏拿過遙控器，我以爲她還想挑臺。“就看這個……”說着，從我手裏拿過遙控器，掖在腰枕下。

許奶奶住我家對面，有啥新品種鹹菜就送來，從不進屋，在門前喊幾聲，我出來，等我嘗過評說兩句就走，來我家看電視還是第一次。“你家電視……”“沒壞，”像跟電視說話。我明白了，說，“還是……”“對。大好——”許奶奶搶過我話，咯咯笑起了：“大就是好嘛，你家電視跟電影一樣。”許奶奶家還是18吋臺式電視。

許奶奶這輩子跟“大”有緣，當了一輩子“大”的家。她老伴在兄弟姐妹中是老大，許奶奶在孃家也是老大。長兄爲父，長姐爲母。所以，許奶奶一直受到婆家和孃家人尊敬。老伴死後，兩頭健在的老弟兄（姐妹）和一幫侄男侄女，好多個家庭上百口人，有事都來討個態度；經濟週轉不開，許奶奶也慷慨相助。在許奶奶家，“大”，意味着責任和擔當。送走親戚，許奶奶總說：“大好。”從她眼神裏，就看出仁慈寬厚、亮節高風的老大風範。

“看，客人來了，”許奶奶拍着手，興奮地叫起來。我以爲我家來了客人。“外國客人來了，”她指着熒屏說。一臺臺簇新的車輛緩緩駛進端門前，各國領導人紛紛下車……“好多新車呀，”許奶奶“嘖嘖”着。“小國窮國根本置不起這些車，也沒這多人忙接待呀！還是……”許奶奶邊看邊說，樂的合不攏嘴。

我說，我們也窮過。許奶奶說，“過去不是戰爭就是窮搞（折騰），大國人多力量大，團結一致搞建設，攢錢快富得快，大，好！”

老人家全神貫注盯着熒屏，不時地評說、讚歎，每條皺褶裏都漾着別樣欣喜和鮮見激情。本以爲，上年歲人很少關心這些。

軍人合唱團氣勢恢宏，嘹亮粗狂的革命老歌，在廣場迴盪，藍天飛翔，若江河洶涌，排山倒海，雷霆萬鈞。許奶奶像置身其間，腳拍着地面，指頭輕快地彈動着，熒屏彩光在她溢滿燦爛的笑臉上流淌。陡然，許奶奶不再言語，我看看她又看看電視——正唱着“抗日老歌”。她臉色陰沉，眼裏噴出一團火，彷彿勾起了她心事……

許奶奶親睹日寇燒殺擄掠的罪惡行徑，提起往事就老淚縱橫，咬牙切齒。當年日寇進他們村，挨家搜勞工、找花姑娘。她急中生智一頭鑽到牀下。就在那刻，鬼子進門，哇哩哇啦地喊叫，槍刺亂捅亂戳。一個鬼子彎腰朝牀下看，另一個鬼子端槍捅去——“嘩啦”一聲，一攤血紅流出……“我丫頭……”母親魂飛魄散，倒地嚎啕。鬼子聽不懂她話，看一陣走了。“媽，我活着……”許奶奶在牀下輕聲喊着。鬼子刺刀捅碎了許奶奶身邊的`菜罈子，鮮紅的辣椒醬流淌一地，母親眼神不好，以爲刺着了女兒。日寇投降那年，許奶奶15歲。作勞工的父親去世，母親也離開人世，許奶奶在金陵女子大學讀一學期就輟學，帶着三個未成年的弟妹含辛茹苦，艱難度日，直到全國解放。

大閱兵給許奶奶帶來了“大”的振奮。“好，好……”她直起身子，指着畫面——熒屏裏步履鏗鏘，震撼激盪。徒步方隊受閱了。一方方，一塊塊，血氣方剛，正氣凜然，威武之師，浩浩蕩蕩，我心都快蹦出來……此時此刻，彷彿自己就在畫面中，就是其中一員！我曾經也是一名軍人。靸着拖鞋的腳，情不自禁地和着節奏踏起來。許奶奶咧嘴笑道：你也入戲了！

閱兵，抖出了國人精神，亮出了一國風采，展示了國魂軍威，每個華人都會爲之振奮。許奶奶滿臉燦爛。看老人家興奮樣子，我想說什麼，又找不到恰當詞語，就說：“看閱兵能激起愛國熱情，在世界面前腰板更直，更揚眉吐氣……”“更激起羣衆堅定信念跟黨走！”許奶奶說，“黨能挺起腰桿，凜然正氣朝前走，羣衆能不緊跟，同心同德去圓夢？”

鐵流滾滾，戰鷹騰空，彩煙飄蕩，蛟龍騰雲般壯觀。隆隆機聲潮水般從天地間涌來，振聾發聵，激盪人心。現代化裝備是安邦重器，震懾邪惡，鼓舞民心。畫面裏的人羣沸騰了，沙發上的許奶奶也沸騰了——“好，好……”她拍手跺腳，連聲喝彩。“這傢伙真大真威武……”導彈方隊出現了。許奶奶指着電視說，“日本再來試試！”我也被許奶奶激情感染了，彷彿我就在畫面中——“國”就是我，國強就是我的強，不覺擺出一副驕傲姿態：揚眉吐氣，昂首挺胸……

大，是一種擔當、一種責任，更是一種榮耀！許奶奶的小家如此，我中華大家亦然。

閱兵式結束，也到了午飯時間，許奶奶仍意猶未盡。飯菜已上桌，她坐到桌前看着電視，說：“在你家吃飯，害怕嗎？”“怕啥？”我說。

“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我都八十多了，”她說。我說，“您能活到一百歲。”

大閱兵這天，許奶奶在我家連吃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