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手鐲的散文

水晶手鐲原來是彭家的祖傳物件。

還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彭家老三，也是唯一的兒子彭五里和孫家二妮孫香玉訂了婚，在當時魯西北地區風俗，訂婚效力和結婚其實也差不多，當時二人沒結婚的原因，是因爲彭五里參軍後入了黨，當時國家號召晚婚晚育，黨員自然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未達到結婚年齡組織上一律不批准，孫香玉甚至已經住到了彭家，履行起兒媳婦的義務，也就是照顧彭五里的老媽，彭二嫂子。

彭二嫂子身體常年不好，一到冬天就喘不過氣來，這年冬天特別厲害，進了臘月終於撐不過去了，大夫來看了看，直接就說準備後事吧。果不其然，彭五里接到電報後緊趕慢趕，才見到母親最後一面。彭二嫂子從自己身上取下那副祖傳的水晶手鐲遞給孫香玉，喘息着說彭家規矩這種家傳的東西都是傳媳不傳女，說完握着香玉的手就嚥了氣。

孫香玉按照兒媳婦的身份披麻戴孝發喪了彭二嫂子，從此那個鐲子就給了她。

世界上的事情並無定數，原本以爲門當戶對的彭孫兩家親事算塵埃落定了，但誰知後來節外生枝，彭五里當兵三年表現良好，不但是入了黨，後來更是轉成了志願兵，進了軍區後勤機關，這就等於鯉魚跳龍門一樣，後勤機關又在大城市，不免燈紅酒綠中被時尚靚女所吸引，再回頭看那個未婚妻孫香玉就有點太土氣加土鱉了。本來早就到了領結婚證的年齡，他卻一拖再拖，到後來乾脆攤牌說這門親事是封建包辦婚姻，他要勇敢的與之作鬥爭，也就是說這門親事吹了！

這在當時的農村可是大事，不但孫香玉痛哭流涕，尋死覓活，她家裏人更是到彭家理論，要個說法。彭家大姐二姐以及彭老漢都是怒氣衝衝，深以爲恥，彭老漢甚至是以斷絕父子關係相威脅，但終究沒能扭轉局勢，彭五里堅決要把革命進行到底，不肯與封建糟粕共存於天地之間，這門親事說啥也要散。最後，他如願了。似乎分手這件事是最不需要兩情相悅的，只要有一方堅決努力總能達得到。

唯一一點就是在財產分割上有了點小摩擦，按照鄉下風俗，男女分手，男方提出的，彩禮一律不退，而女方提分手的，則要把彩禮全部還給男方。這件事情原本也沒什麼可以理論的，但後來彭五里提出那個水晶手鐲是他媽的遺物，而且標明只有彭家兒媳婦才能帶，希望孫香玉把手鐲還給他，他可以出一千元作爲補償。孫香玉父母有點動心，畢竟一千元在那個時候並不是一個小數字，在農村能買三間房了。不過孫香玉堅決搖頭不同意，說這是彭二嫂子送給自己的禮物，也是她伺候老人的補償，不管多少錢都不賣。於是此事做罷。

轉眼三十年過去了，那種陳年往事似乎都被掃進了歷史的塵埃。孫香玉最後嫁了本村一位二婚的民辦教師，生了一個女孩，女孩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南京工作；彭五里則順利討了城市女子做老婆，繼而轉業在地震局工作，一生平平淡淡，到了五十五歲就辦理了內退手續，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如果不是偶然孫香玉的'女兒參加南京電視臺一個鑑寶節目，也許就沒有後來的故事了。孫香玉留下的那個水晶手鐲一直沒有帶，後來女兒結婚的時候就給了女兒，她也不懂這個手鐲值不值錢，孫香玉的女兒姓周，在幼兒園做老師，當時報名參加鑑寶也是好奇，沒想到那塊手鐲陪着她過五關斬六將居然殺進了決賽。決賽在江蘇衛視上全國直播的。

電視節目中的細節震驚了很多人，包括孫香玉，也包括彭五里，首先是材料價值，這塊手鐲經鑑定是綠幽靈水晶，成爲手鐲年代大約在南宋中期，也就是很珍貴的文物了；其次這個手鐲裏很隱蔽的地方刻着“子壽”二字，是南宋理學大師彭龜年的表字，因此很有可能和彭姓有關；最後專家估算價值應該是八位數，這一下子驚呆了電視屏幕前的所有人，這也就是說小周老師因爲這塊手鐲成爲了千萬富婆呀。

彭五里第一時間找到了孫香玉，這兩位都已經是半百老人見面就發生了激烈衝突，彭五里要求很簡單，就是讓孫香玉還回手鐲，這既然是彭家物品，那自然要完璧歸趙。孫香玉很不客氣說了他的無恥，聲明自己是受贈方，人不能言而無信。

事情越鬧越大了，很多三十年前的事情被翻了出來，大家都帶着放大鏡去剖析當時的點點滴滴，有的說手鐲該歸孫香玉，自然也有人說這就是人家彭家的東西。說起來寒心的就是，彭家三姐妹和彭老漢重新站在一起，擰成一股繩，齊聲說當時孫香玉是騙去的水晶手鐲，要求物歸原主，就連當時彭五里背信棄義的悔婚，都被彭家人說成他無法容忍孫香玉的暴虐和猜忌，一時間大家都把他們當作一種飯後的談資，紛紛發表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從法理到道德，各執一詞。最後上了法庭。

法庭一審判決是孫香玉勝訴。法院認可那種贈予完全符合中國人的價值觀，當時的贈予行爲有效。不過彭家已經上訴，不知道最終結果如何呢，現在就連我都等着看熱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