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下的散文

記事起，門前的香樟樹就已經很高，像一柄大傘，撐在院子上。

一年綠油油的樟樹，到了春天開始落葉紛紛，香氣撲鼻；於是，不管空中飄的，還是地上躺的，全是嫣紅的樟樹葉。如細緻地毯鋪滿整條小巷，踩着如絲般細滑，你若不小心，一個踉蹌也說不一定。

鳥兒們不停的在樹枝中穿梭，而我們在地上奔跑，互相揚灑着樹葉漫天飛舞，口袋裏也塞着滿滿的挑撿起來的樟樹葉。嬉戲，奔跑；直至餘暉落盡，月亮爬上樹梢，鳥兒歸巢。

母親說：香樟樹是父親小時候親手載下的；對它們照料有佳，纔有今天的茂盛。於是，在接下來的那段時間裏，我也學着父親，拉着小鋤頭，到處載樟樹；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在自己載的樟樹下和自己的小夥伴嬉戲玩耍。只是事與願違，我的樟樹至今未能長成一柄傘。

過了農忙，稍有空閒，母親就會拿來毛線，坐在樟樹下，與我細數她的童年。

在我看來母親的童年比我幸福很多，至少我沒有捉過螃蟹，挖過泥鰍，拔草養兔子；也還沒趕過牛，看過羊，參加過紅衛兵。而我有的只是在樟樹底下瞎奔跑，還要不時警惕母親的責罵。

於是，我便要求母親一遍一遍的，重複的爲我講述她的童年；也在腦海裏一遍一遍的幻想，如果當初是我，肯定比母親做得好很多。於是拉着母親的手，教她當時該如何如何做，爲她唉聲嘆氣，還笑她笨。

一到這時候，母親就會責怪我調皮、囉嗦。笑稱當初她就不該把我生出來，於是我信以爲真，咧開嘴哇哇直哭，直到母親爲我擦乾眼淚，還保證以後不能這麼說才肯罷休。

上學了，陽光透過樟樹葉，打在地上明明晃晃。我們行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任春風一陣陣打在臉上；鉛筆盒在背上的書包裏，被我們甩得叮叮鐺鐺。小小的臉上洋溢着的微笑，好似被春風吹開的花，我想：所謂春風得意，也就是如此吧！

這樣的時間總是輕鬆愜意，卻又短暫的。學業的繁忙隔離着我們與香樟樹，使我們密切程度降低了許多。所幸的是我們不常在樟樹下，卻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每當夜深人靜，你可以聽到葉子被風吹過的聲音，樹梢上鳥兒喃喃呢呢，是不是也在掙被窩呢？偶爾會有幾顆樟樹籽從樹葉上滑落，最終啪地一聲落到地上。這時你就知道香樟樹還在，你的小夥伴們還在，轉個身，安穩睡去，直到大天亮。

一到冬天，情況就不一樣了。北風過處，茂密的樟樹葉如海浪般被翻起，時常有樹枝的.斷裂，順勢滑下，聽到與地面的碰撞聲，我們便能分清大概位置，好第二天去撿來曬乾作柴火。鳥兒也很少出現在樹枝間了，我們緊裹着厚厚的衣服躲在了爐火旁，烤栗子、花生、黃豆，或聽大人們聊天。爐火正旺，話正酣，不時有積雪隨風滑落；我們的注意完全被吸引，一涌而出，衝進了樟樹下；壘雪人，打雪仗，玩的不亦樂乎。

“悲劇是將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人看”，而我們的悲劇是：一天放學回家，我們的樟樹沒有了樹葉，且被截成一段段，如屍體般躺在那兒；伐木人拿着捲尺量着樟樹的屍體，打算着如何賣個好價錢。

被運走的那天，我們實在不願去爲我們的樟樹送行，於是，站在門裏，兩眼通紅，狠毒了大伯。

是啊，那方天空從此變得空空蕩蕩，沒有一點色彩；打下來的陽光也顯得極其慘白。從那以後，我們再沒有擡頭去看過，只有這樣纔會覺得那香樟樹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