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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一半世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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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眼睛裏滲出血來的時候,我倒是不覺得嚇了一跳。我在整理頭髮的時候,右眼的淚腺突然擠出一絲鮮紅的血液來,沿着我的下眼皮,把眼槽填滿,我瞪大了眼睛仔細看時,一股像是進了橘子水了一般痠痛的感覺便開始撕咬起來,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於是那眼皮像是長滿了刺似的在眼睛上刮開一層難以抑制的疼痛,那洪水般的猛痛漸漸地抽離了我的右眼,我緩緩地睜開眼睛,那眼睛裏該是流了幾滴眼淚來,溼溼的把血液攪得躥紅,填滿了我的整隻右眼,於是那隻眼睛便像是被剝離了,頓時我的世界缺失了一半。

缺一半世界散文

右眼痛得已經有兩天了,但是我只以爲是用眼過度,酸澀的痛而已。眼睛裏流了血之後,便一直是潮紅的,兩張眼皮夾着一隻紅撲撲的肉球,那黑濃的中心蹦出幾條黑的紅的粗細不勻的血絲來,伸延到眼角里,那淨白的地方像是引來了一股粉紅的血泉,整隻眼睛望上去像是正在煮中藥的罐子。

自那之後的兩個夜晚我都沒有睡好,右眼睛閉着久了,淚腺就會悶悶地痛,像是漲潮了一般,慢慢得引發海嘯般的劇痛,我捂着眼睛醒過來,略微張開的時候,那沉溼的痛一層一層褪去。眼睛睜着的時候,剛褪去了一股海嘯,又像是另一股潮水漫上眼線,於是那迸發的海潮又使得我不得不閉上眼睛。睜不得閉不得,於是我便眨眼睛,然而每眨一次眼睛,就又像是一個狂暴的海浪,兇猛地拍打着。最終痛得失去了右眼的感覺,我便半睜着眼睛躺在牀上,感受着一股酸楚無力的溼痕。

我不曉得醫院裏的醫生是否真的有看我都不看就能知道我的眼睛血管破裂的技術,他們說這個季節常有這樣的事,後來我面無表情地沒話可說的時候,那醫生大概是爲了確信自己的判斷,順便做點什麼值得信賴的事情來讓我去按照他的說法去買藥,翻了翻抽屜拿出一隻小手電筒,用棉球拉下我的下眼皮,扎進來一隻光槍,我的左眼能看到他胖呆的大腦袋在我的眼前轉了幾圈,然後那光圈便瞬間被轉沒了,我被他的技術笑出一行眼淚來,他似乎沒察覺,我擦拭那行不是出於本心的眼淚的時候,他的“藥方”已經上手了。

倘若我的父母在我旁邊,那張藥方是斷不會有被遺棄垃圾箱的結局的,我大體上看了那張狂草書法裏的藥,兩三行的藥方,有一味藥是叫做杞菊地黃丸,我是沒有去拿藥,我猜測那大底是用嘴巴來吃的,還有一味藥叫做複方什麼,後面有一個括號裏寫着似乎是注射類的,我極不願想象注射藥物倘若是用針打在眼睛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也不管這藥是要哪裏拿了,更不曉得這藥是怎麼把眼睛變成黑白的,總之我對於這藥物的印象在我遇見的第一個垃圾桶的時候就結束了。

朋友讓我先去冷敷一段時間,雖然我的朋友不會高明過那名醫生,冷敷倒是值得試一試,不麻煩也可立竿見影,即使有最壞的結果也不至於會比被一根針管紮在眼睛裏更讓人難以接受。於是我把毛巾蘸了冷水,擰乾了綁在腦袋上,冷敷自然是要閉上眼睛了,反正睜着也看不見東西,於是我便閉上眼睛,打算這樣帶着“墨鏡”就睡去。然而並沒多大的效果,那痛仍舊涼絲絲的戳進我的眼球,大概是我已經習慣了這痛楚,所以也不覺的這痛會讓我睡不着,拿下這“墨鏡”也並無益處,索性就帶着了。

我的父母斷不允許我這樣款待這隻詩意的眼睛,因爲我的父母定能把這樣粗暴處理方式說成是導致失明的行爲。

失明該是看不見東西了吧!起初我的眼睛剛流血的時候,整隻眼睛被堵得嚴嚴實實的,什麼也看不見,失明大概便是這樣只能看見黑夜了。然而我終究還是個任性的人,畢竟我是有兩隻眼睛的人,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右眼不小心愛上了黑夜,那我的左眼還是黑白的,而且一定會更愛光明。

缺失是一個公平的交易,我聽很多人講過:“瞎子的耳朵都很靈,所以說上帝在給你關上一扇大門的時候,一定給你打開了另一扇大門。”翻譯成我朋友勸勉我的話來說,那便是有失必有得了。

我於是開始想象我倘若是失去了右眼該怎麼辦?我原本的世界裏有一半會被黑夜吃掉,而我只有一隻眼睛去探索原本需要兩隻眼睛去探索的世界,這是一件多麼不幸的事情。這是否該是不公平的?右眼早早地退休了,我的左眼承受了更多的使命。我嘗試着把左眼遮住去做事情。我先是看書,那書仍舊是白紙黑字,與先前那般熟悉;而後我又寫字,寫得也並不顯得比之前更漂亮或是更醜;我轉向陽臺去,往遠的地方看,山上的樹還是青色的.,還是那樣清新怡人。

於我這個閒人來講,缺失一半的世界似乎沒有多少的改變,然而我漸漸地開始感覺到,一隻眼睛得世界給予了我另一份意外。

我的世界小了的時候,看書剛好只放得下一本書,注意力集中起來了,我便真的能夠“一目十行”了;寫作的時候,我的左半邊世界裏,只容得下面前的文字了,於是文字外的世界,我的右眼便看不見了;遠處的風景,我的左眼看得知足,斷不像兩支眼睛那般貪婪。我是在睡覺之前才覺得一隻眼睛的生活是這樣有失必有得,倘若是有兩扇門是開着的,晚上睡覺的時候,便要花上關兩扇門的力氣,若是隻一扇門,自然也就省了一半的力氣。

人多珍惜生命,因爲生命之於每個人來說只有一次。一隻眼睛的生活,失去了貪婪狂妄的資本,找回了珍惜與專注的心態,於是那左眼對於光明的愛,既真切又濃烈。倘若是可以選擇更多的眼睛,恐怕腦袋前長兩個,腦袋後也長兩個,於是看得多了,似乎真的見多識廣了。而一隻眼睛的人,絕不浪費一隻眼睛的收容,因爲那是最後一隻眼睛,不需要花另一番功夫來選擇貪婪的風景。

缺了一半的世界,纔會體驗到,剩下的一半世界是多麼來之不易與失之不忍。於是一隻眼睛的生活,是對生活無限的感恩與希望。

一隻眼睛的人對於兩隻眼睛都在的人來說,是一件看似不幸而又慶幸的事,對於兩隻眼睛都不在的人來說,又是另一番值得慶幸的事情。我該慶幸的是我只有右眼是面臨失明的,倘若是我的兩隻眼睛同時發出警報,那“藥方”也極有可能不會被我遺棄的,我便不願意放下這個世界的任何一點光明。我只感受到一半的痛楚,左眼仍舊是安全的享受着生活。我比健全的人更能感受這半個世界的專注,比失明的人更能欣賞這個世界的野花。

倘若我的慶幸不存在了,那我便是被視覺世界拋棄的盲人,我缺失了眼前的所有世界。然而我終究是個樂觀的人,即便我缺失了兩隻眼睛,我仍舊有聆聽萬物之聲的耳朵,更能專注的去愛上所有美麗動聽的聲音,我的眼睛看不見這些聲音,於是耳朵能夠單純地享受聲音得美感。我仍舊是失去了一半世界,我缺失了視覺的世界,然而我有一個完整的聽覺的世界。這基於雙目失明、雙耳失聰的人來說,是一件多麼慶幸的事。

世界總是會在生命中越來越小,倘若不幸成爲了我的常客,我變成了一個雙目失明,雙耳失聰的人,我也仍舊是失去了一半世界,我仍舊能在沉默的黑暗中嗅取靜謐的香氣,純粹而令我着迷的難以割捨的香氣。我缺失了視覺與聽覺的世界,然而我能專注於感受這個靜謐芬芳的世界。

人生總是在不斷的失去中得到,我總是能從缺了的那一半世界找到剩下的另一半世界,我可以從失去的一半的視覺裏,找到另一半的視覺;我可以從失去的視覺裏,找到專注的聽覺;我可以從失去的視覺與聽覺裏,找到剩下的被我暖在懷裏的嗅覺。我可以從失去的所有美好的東西里,找到剩下的因爲失去而獲得的另一個美好的東西。不幸總該是被人恐懼的,倘若這份恐懼夠認真,那這便是不幸的萬幸,因爲害怕不幸身亡,這份恐懼便讓人更加珍惜生命。我總是個不幸的人,也是個總感覺到萬幸的人,我從失去一隻眼睛的世界開始,逐漸失去。

缺一半的世界是多麼的恰到好處,然而倘若不幸到失去了四分之三的世界,基於我來說那也有幸留有四分之一的世界,能夠被自己改造。倘若不幸到整個世界都失去的時候,基於我來說那也有幸留有一個曾經存在過的世界,是被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踩結實了才失去的,這個世界,別人走起來,結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