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抒情散文

佇立在夢的堤灘，我是陽春三月裏，從自然曠野走來的原人。

春色融融，青潭湛碧似玉。我不禁在微風的清拂下，與旖旎的鱗波一起癡迷。凝視潭中，一個陌生的身影：那蓬頭垢面的影子是誰？那蓑衣蔽體的影子是我？那蹙眉失魂的影子會是我麼？

飛瀑濺濺，鳥鳴啾啾。初春清醇溫馨的氣息將我薰醉。

曾記得年少的我，在蒼莽林海里捷躍象猛虎，無畏無懼；在遼闊草原上嬉逐似麋鹿，無憂無慮；在廣袤荒漠中傲馳如鷹隼，無怨無悔。我象一隻在生命的常青樹梢頭歡唱的小鳥呵，跳躍枝間，銜一瓣花蕊，一枚春泥，一滴露水。我在用我天然俐質的歌喉，隨清風流水向人們傳遞春的訊息：年輕的人兒，請熱愛這質樸的生命，珍惜這自由的生活呵！

思緒，似飄飛的柳絮，悠揚。

那是個溽熱的夏季，我正在我自由的國度裏逍遙閒逛。驟然，一陣砰然槍聲，震響我久已平靜的心房。我飛奔上懸巖，極目眺望。遠處，幾個鬼鬼祟祟的獵人，正沿着我素日戲水的山澗溯流而上。爲了保護鄰人和朋友，我攀下峭壁，想主動上前去和他們打聲招呼。誰知，有個卑鄙的傢伙，竟藏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襲擊了我。仰天長嘯，我狂怒，嚇得獵人們一個個丟盔棄甲，股慄欲墮。然而終因失血過多，我昏倒在血泊。醒來後，才發現自己早已被鐵鏈束縛。身畔，除了那幾個人的譏誚，便感到喧囂的聒噪和霓虹的閃爍。我想發怒，卻渾身麻木，氣息微弱。幾經周折後，我被獵人們裝進了鐵籠放在動物園裏供遊人觀賞。看到他們指指點點以及鬨然對我的嘲弄，我雖氣憤，但卻沒有象開始那樣衝動。我知道，如果發怒而在鐵籠折騰得精疲力竭，那些穿着白色長褂的人，就又會在我身上安裝許多玻璃、金屬的儀器，去進行他們所謂的新一輪實驗論證。我豈能讓這些愚蠢傢伙們的陰謀得逞？於是，我顯得很安分，很平靜。我在積蓄力量，相信總有一天，我噴勃的神威定會象地火那樣洶涌衝破這可惡的樊籠！

終於在一個風疾月昏的夜晚，我等到了這樣一個機會。憤怒的神力象火山一樣爆發，扭碎束縛的鐵鏈，我逃離了那地獄般的囚禁。我鄙夷地瞅了瞅，那幾個望着我巨靈般魁偉身軀發愣而又睡眼惺忪的看守，悲憐地轉身越牆而去。我想，那些可悲的人兒，望着我依稀遠去的背影，定會發出驚慌失措卻又無可奈何的嘆息。

晚風在我的耳畔吟唱，銀月似也爲我的新生而重現素裝。我一路狂奔呵，向着原野，向着故鄉。爲了躲避人們終日的追捕，我不得不夜行曉宿。我如那逐日的夸父呵，飢渴頓踣，但還得時時提防人們僞裝之圈套的險惡。孤苦的.我，在這喧鬧的塵世開始一個季節的流浪。那一片片凌落霜葉爲我的疲憊而嘆息，一羣羣飛雁哀鳴爲我的孤獨而感傷。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主宰萬物的人類造成的悲劇。倔犟的我茫然無措，無依的我開始落淚。

一路蹣跚，一路跋涉。好不容易走到了秋天盡頭，卻已是衣衫襤褸，傷痕累累。那殘葉滿地的樹林可是我安穩的舊居？那穢物流溢的河溪我又怎能開心的嬉戲，那蒼莽蔥鬱的山嶺已然如此禿兀，儼然變成了一片不毛之地。我開始詛咒那些殘酷而無知的所謂文明的人們，我的這羣妄稱精英的比鄰同類。是你們那僞善的巧語矇騙了我，迫使我遠離無憂的伊甸樂園，飽受你們爾虞我詐的玷染，甚至一併將我最後迴歸的退路斬斷。

飛雪飄搖。嚴寒凍得我渾身抖瑟。望着銀裝素裹的天地，我躲在一個陰冷潮溼的巖洞裏暗自琢磨：在這個漫長慘淡的季節，我只能相伴無奈的沉默。當偶爾一縷陽光灑在我孱弱的身上，就引得我遲滯的思緒彩蝶般翩飛。也許，當明天早晨人們那細碎的腳步聲靠近我冰封的洞扉，窺睹的只是我僵硬的軀體。那時，他們失望的眼睛是否會顯出驚異，我已不必理會。在我已逝的意念裏，惟望那純潔飄揚的飛雪將我可憐的遺骸槨蔽。我想，一種微妙聖潔的神情定會洋溢在我平靜的臉上，使那些不息追蹤的來訪者恍然心愧；並在黯離去後，捎帶給世人一個關於冬去春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