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囧途抒情散文
很多年沒在夏季回故鄉小住了。這個夏季，費盡功夫得來十多天假期，不顧大學剛剛放假的客運高潮，匆忙踏上返鄉路，探望生病的母親。
D1:(7月1日)一大早出門，梅雨季節的雨嘩嘩地倒着，下樓時忘記專門拿一把傘，出門一看傻眼了，只好再次打電話話跟滴滴司機講沒帶傘，請人家開進大門到樓下接。
七點多到長途汽車站，趕緊打電話聯繫。因忙碌幾天沒買到任何車票，網上搜得一蘇州長途客運電話，多次聯繫確認有每天8:00發車、直達漢中的車子，就在長途車站上車。雖然也有些疑心不在站內售票的車的可靠性，但最終還是相信了那個電話的信誓旦旦。電話其實並不很順利，打了好幾次終於聯繫到跟車電話，要我們過安檢口進站到1號檢票口有人接，心裏才踏實一點點，欣喜地奔到車前一看有點奇怪：不是說好臥鋪大巴嗎，怎麼是小小中巴？接應的女售票員堅定地說，就是要送你們去坐長途車的，快上吧，很快到。上車坐定，立即發信息問蘇州車老闆爲何這樣倒騰，回答“對不起，會給你們安排好的”。
車上開始播放幾年前的搞笑電影《人在囧途》，看着徐崢王寶強們回家過年的種種囧境，再次嘆息並跟着笑，卻一點也沒料到自己已經踏上囧途。
到了蘇州地界，看着車子停在高速路邊放下幾位去延安等地的乘客，心裏暗暗吃驚，心裏也想着我們會在前面那個地方下車呢。一直看着看着，眼睜睜看到車子離蘇州原來越遠，直到出了市區，進入吳江地界，忽然喊去漢中的武漢的下車，下來一看哪裏有大巴車的影子啊？沒來得及反應，一輛麪包車上下來一個彪悍的小夥子，催大家趕緊上車。敞開的後箱座椅全無，一夥人連同行李一股腦兒被塞進去，蹲坐着扶着行李箱開始隨車子顛簸狂奔。快中午12點，麪包車停在一個荒涼破敗的天橋下面，催大家趕緊下車去“拿票”，售票點是塵土飛揚的路邊一排低矮的房屋中的一間小小門面，一位瘦瘦的女子在一羣旅客的包圍中大聲地喊叫、收錢、快速地填寫着前往四面八方的“車票”-簡易的三聯單收據。拿過票打電話問老闆什麼時候、哪裏上車，老闆含含糊糊講先去吃午飯吧，要等會兒。就這麼“等會兒”，連上廁所都不敢去，生怕錯過了自己方向的車，結果還真有位要去湖北黃岡的男士在焦急等待、多次追問的情況下，被告知湖北方面車子早就走了！小售票點的幾個麪包車司機吃過送來的簡單午餐後開始忙着把各個方向的乘客運走，好不容易等到喊我們走，又上了先前的麪包車，忽然一彪形大漢問我，你到漢中買票付了多少錢，跟他說已付700元，之前網上說的350元一人的，那傢伙兇巴巴地說兩人再付200元，不然晚上就把你們扔在西安，自己想辦法去漢中！十多分鐘後到了一個什麼鐵路運輸學校旁邊，來來往往的長途大巴給了我們一車人短暫的希望。只是這希望很快破滅了：在路邊停了半小時左右，車子回頭一段，把大家放在一個正在裝修的小店鋪面前，司機進去跟裏面一名男子嘀咕幾句，大致是說湖北一人、漢中兩人、山東幾人...然後交了個清單給那人，自己開車走了，讓我們就在那裏等。門口早就站着一批拖着行李箱的人，我們百無聊奈地等了一會之後，看到那批先到的人被喊上一輛麪包車走了，心想還是有希望的，就等吧。終於又來了麪包車要帶我們走，已是下午三點，這次到的地方更遠一些：一車人被扔在蘇州新區高速收費站附近路邊，根本看不到大巴的影子。先站在路邊等，以爲長途大巴立等可得。半小時後，注意看看周圍，發現之前在幾個地方見到的去不同方向的人都在！人羣中有人找清掃員阿姨買泡麪、買水；路旁小樹林裏坐着一夥人在打撲克，有個小夥子在彈吉他...打着傘在地上坐了一會兒，起來走到小樹林邊跟那些人攀談幾句，大吃一驚同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中有的一大早就被送到這個地方等車了，有的是在蘇州火車站被“直達”車吸引過來的，有網上查的也有被黃牛遊說過來的，我們不過是從其他地方被帶過來的一批人之一而已。打電話給老闆，電話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接通，老闆說車在崑山堵路上了，換個號碼打，說車在江陰！再換號碼打，又在南京！上當的感覺真不好受啊！想打車回蘇州市區再想辦法，卻不甘心白白丟掉900元，總希望那車子來帶我們走。就這樣在這荒郊野外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梅雨天的雨來的很兇猛：眼看黑雲壓頂，趕緊找地方躲雨，旁邊有人說了到對面去，問對面啥地方，答曰“公廁”！好吧，平生第一次被販賣到荒郊野外等車在公廁躲雨！烏泱泱一片人瞬間擠滿了公廁的小小環衛室和屋檐下，又臭又悶熱的彈丸之地還得張羅着填飽肚子，泡麪泡到環衛老人的開水供應斷檔！隔着茫茫雨霧，視線很模糊，生怕錯過了自己方向的車，一看到有大巴過來，趕緊衝進雨裏，跑去確認一下，不安腳上穿的什麼鞋，那一刻跳進沒過小腿肚水裏都變成了雨鞋！
暴雨過後，已近黃昏，終於有人喊大家開始集合排隊等上車了，看到來了一輛南京某公司的車子，我隨口問道：我們買的是臥鋪車票，這怎麼是硬座？正在往行李艙搬運某種海鮮的幾位彪形大漢中的一位瞪着眼不耐煩地喊：不想走靠邊！立即意識到這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和時機，趕緊閉嘴，默默地放好行李箱先上車了。好不容易在大巴車上安頓下來，感覺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一個小夥子問道“把我們車票都收走了，到西安怎麼轉車啊？”一彪形大漢生硬地回答：“身份證”。小夥子繼續問“買票又沒要我們拿身份證沒登記，用誰的身份證轉車？”大漢立馬很不友好地喊“用你媽身份證！”小夥子回了一句，我們趕緊勸小夥子別說話，已經晚了，那大漢衝車門外喊“來人”，幾個大漢旋風般衝進車廂，對着那問話的`小夥子一陣拳打腳踢！周圍的人趕緊去勸解，等把幾個大漢拉開，小夥子已經鼻青臉腫了！一車人等了一天的怨氣默默地憋回肚裏，沒人再吭聲，只希望車子趕緊跑起來。
天黑下來了，車子開始在路上奔馳，默默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心裏覺得這一天太好笑太鬱悶了，折騰了一天才上車回到出發地：來南京不過十幾分鐘的動車，爲了“直達”，一早出門，折騰到現在，吃盡苦頭、好不容易纔到南京！車子停在一小區外的馬路旁，司機下去折騰一番，說有個什麼零件壞了，要等人送零件來。一直等到瞌睡得不行了，下車去轉轉，到燈火通明的麻將室去討杯熱水，才聽打牌的人笑着說“是小白的車，要等天亮纔能有配件，晚上別想走了”。本以爲凌晨兩點之前還可以趕一段路的，一車人都醒着在等，這下徹底死心了。這時候聚在車外乘涼的人們開始互相詢問這一天的遭遇，交流之後才恍然大悟：沒有一個幸運者，一車來自不同方向要去各地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被“直達大巴”忽悠的吃盡苦頭無可奈何的。“這樣的車，這輩子就坐這一回夠了”--不是我一個人的感慨。
D2(7月2日)：窩在車上迷迷糊糊打盹等到5點，終於又上高速了。跟及其折騰的前一天比，這一天白天平淡安穩無話可說，下午5點已到西安地界，心想再慢前半夜總能到漢中了吧，於是給家裏打個電話說夜裏應該能到，記得給我們留門，不要等。即將到家的雀躍的心情隨着車子在西安周圍的繞行變得沒底了。看着夜色慢慢降臨，心裏又開始七上八下：畢竟還有4個多小時的車程，盡是隧道的西漢高速是否暢通也屬未知。沉默地聽着本來可以在西安轉車的甘肅等地的乘客們的抱怨聲，汽車停在了西安郊外太白地鐵口，一個黃牛衝上來揮舞着雙手喊“全部下車”，然後指揮大家去拿行李，我本能地覺着有問題，眼看一大批人顯然是等了很久的乘客涌上車來，我趕緊問司機師傅接下來往哪個方向走，司機說去四川廣元（途徑漢中），感情這一車不同方向的乘客這會兒已被黃牛徹底“清倉”了，這是又一批跟我們一樣命運的被“販”到西安郊區的新乘客！可能是一路上跟司機小白師傅套近乎多、比較熟絡的緣故，也可能司機良知還在，他沒有聽黃牛的趕我們下車，而是打電話給蘇州的黃牛問到漢中的乘客怎麼說，謝天謝地，司機打完電話說你們不用下車跟我走--好懸，差點被扔在西安郊外一夜！而之前還有幾個到漢中的乘客居然在剛纔的轟趕中拿了行李離開車子了，但願他們是因爲怕了這趟黑車，不願意再待在這車上，下車另想辦法去了吧--真不希望他們是糊里糊塗“被下車”的。車子再次前行，好不容易上了西漢高速，穿過了幾個隧道，心裏默默希望剩下的幾小時車程順利一點。哪知剛過第一個服務區就堵車了，等了很久沒見動靜。下車溜達到前面約一兩公里的地方，看到了另外三輛大巴車燈已熄滅，看來等了很久了！心底裏還是希望能儘快通車，凌晨兩點之前能到也知足了，不然就要在秦嶺山裏待一夜了，抱着這樣的想法，不想回到空氣污濁的車上去睡覺，慢慢在車子附近溜達，呼吸着大山深處清新涼爽的空氣，擡頭望着深邃乾淨的天幕上閃爍着的星星，心漸漸安靜下來，心想一夜都走不了的話，只好在車上睡覺了。回到車上迷糊了一會兒，車子又動起來了，一路狂奔，眼看凌晨兩點到了，車子巧巧地到達寧陝服務區，徹底歇了！今天到家了的希望徹底破滅！
D3(7月3日)：早晨5點，車子再次上高速，1400多公里的最後幾百公里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能到家了。明晃晃的陽光下，陝南的稻田綠油油地閃現在眼前，要到家了。剩下的小問題是：這車子不是“正規軍”，不敢進漢中的任何客運站，只能把我們放在服務區。南鄭區的小夥子說南鄭的服務區乘車方便，我們家在北郊，南鄭在城南，可是司機說只能停一處，商量之後只好去南鄭。在一個小小的服務區下車，滴滴打車顯示司機接單了，工作人員卻說這地方很偏，出租車司機一般找不到，還說到公路上要走很長一段路，建議我們坐他們的電動車，但一次只能帶一個人，我們沒接受。拎着箱子轉悠半天找到一個出口，在塵土飛揚的鄉間小道走了約摸一節課時間，纔到了公路邊的公交站臺，乘車到市中心再打車，9點左右終於站在自家院子裏了！
1400餘公里的路程，折騰了50小時！正常情況，如果有幸買到票的話，火車24小時直達；自己開車早上走晚上可到（約15、6小時）；這次就因爲急着回鄉，沒注意甄別信息真僞，被網上發佈的“直達”奔馳豪華臥鋪大巴吸引了去，經歷了此生第一次被“販賣”的艱辛旅途，一路上那些無奈和煎熬，跟“王寶強”“徐崢”們的囧途比，真的有過而無不及了！
一個多月過去了，總算能平靜下來，敲出這段“囧途”遭遇了，曾經的那些惱火懊悔狼狽居然像別人的故事那樣淡了。這算不算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