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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的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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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彈指一揮間,又到了那個銘刻在我心頭讓我苦痛讓我愧疚的日子——農曆五月初八。

我永遠的痛散文

2012年農曆五月初八,夜幕低垂的時候,我的父親終於拋開所有的煩惱和牽掛閉上雙眼休憩在了另一個世界。這一天,成了父親生命的休止符,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從天而降的沉重的驚歎號,成了我一生永遠的痛。

四年前,桃花含笑綠草青青春意正濃的時候,父親去看春臺會大戲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在了人家的廁所,人事不省,送街道衛生院診療後神志清醒行動自如似乎已完全恢復正常,只是吃得少,老是打嗝。

誰知道,這就是父親夢魘的開始,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吃的愈來愈少,身體越來越消瘦,動不動就臥牀休息。看到父親的光景,我們都很着急,四處求醫問藥,陪父親去大醫院檢查治療,可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無力迴天,父親已到癌症晚期,一向樂觀豁達的父親終於走向了人生的末路。

那年端午節,父親沒有去採艾葉,沒有去折柳枝,沒有再去踏着晨露去他勞作了一輩子的莊稼地裏轉轉,也不能吃一口清香撲鼻的糉子,他甚至連一湯匙稀飯也難以下嚥,喂他吃飯,他極費力地蠕動喉結,嚥下去的少,吐上來的多,如此反覆,一大口稀飯或牛奶竟成了父親嘴邊的念想。大哥見了,忍不住“哇”地哭出聲來,他說他看到我們喂父親吃飯的情形,不由得想到了父親小時候餵我們吃飯的樣子,我們長大了成人,父親卻要走了,他一時間心如刀割便痛哭失聲。

咽不下飯食的父親,就那樣不言不語地蜷縮在炕上,有時昏迷,有時清醒,清醒時就睜眼擡起軟弱無力的手做些讓人看不懂的手勢,或者在別人說話時費力的搖頭或點頭。端午節以後的三天,父親就這樣躺着堅韌地等待着,在北京打工、外地上學的的孫子孫女回來了,兒子兒媳到齊了,女兒女婿外孫子外孫女都到了身前,五月初八的下午,父親最後一次享受了閤家團聚的天倫之樂,吃力地睜開雙眼向身邊的親人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然後又昏睡過去。

五月初八的傍晚,夜幕低垂的時候,父親猛然張開雙眼,擡了一下右胳膊,臉上出現了一抹淡黃。堂叔悄聲說:“都別出聲,你大要走了!”然後他左手託着父親的下巴合攏着父親的嘴,右手由上到下抹了一把父親的眼臉,父親便永遠地閉上了雙眼。接着,按照堂叔的囑咐,我們打開窗戶,焚香燒冥錢恭送父親的魂靈從窗口昇天而去,據說有門神扼守,亡魂不能從門裏出入,因而必須打開窗戶讓父親的魂魄散去。

接下來就得辦喪事,喪事是在風雨中進行的。自父親離世的那晚起,連續三天,天降大雨,時疾時緩,疾如瓢潑盆傾,緩時似珍珠斷線,似乎上天也在因痛惜父親的離去而垂淚。村裏人都說,要子大生前是個熱鬧爽快的人,咋一過世就讓天不停地下雨,莫非怕咱大夥把他兒子吃窮了!村裏人說得不錯,父親的確是個熱心腸的爽快人,誰家有急事有困難他都會盡己所能去幫助,他也因此受到了村裏人的喜歡和尊敬。至於父親辭世後天下雨怕吃窮的事,當然是村裏人的玩笑話,天道有常,豈非人力和魂靈之所爲,不過是老天動容要給父親的喪事營造一些悽苦悲愴的.氣氛罷了。

按照農村的習俗,亡人去後親屬的祭奠分“做七(每隔七天祭奠一次,從‘頭期’到‘盡期’共七七四十九天)祭”、“百日祭”、“週年祭”。父親辭世後,從“頭期”到“盡期”、百日、一週年、二週年、三週年的每一個祭奠日子,我都會提前回家參加祭拜,在父親的靈位前,秉燭焚香,奠酒獻茶,焚燒冥錢,叩首跪拜,讓嫋嫋升起的香菸和飄浮天際的灰燼帶着我的哀傷和愧疚去另一個世界告訴父親我對他的思念,向父親傳遞姐姐、哥哥和我以及家人們平安健康的消息,父親泉下有知,應該會感到欣慰吧。

歲月如歌,生命如河,父親三週年時我寫給父親的那篇祭文還墨跡未乾,我卻又一次來到五月初八這個歲月的碼頭上。今年的五月初八,應該是父親離世四週年的祭日。按照農村習俗,三週年一過,亡人祭日時便不能全家人聚在一起設靈位擺供品秉燭焚香叩首跪拜祭奠,我也不能在嫋嫋香菸冥錢灰燼中寄託哀思了。但無論如何無論什麼時候,五月初八這個日子我都不會忘卻,它已成了我永遠的痛。這一天,我會找個時間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地、靜靜地回味逝去的歲月,咀嚼父親留給我的生命中的那些片段,想着想着,我不禁心海波濤洶涌眼淚奪眶而出,被歲月掩埋的那些記憶碎片又變得清晰明亮起來------

1990年,我高考落榜,暑期去村裏的麥場幫父親曬糧食。下午,曬乾的糧食要裝進麻袋(細長的袋子,牲口身上馱)讓牲口馱。裝好麻袋,紮好口子後,父親彎着腰把袋子的一頭搭在自己肩上,讓我把另一頭擡起後他再直起身肩扛袋子然後搭到牲口身上。我彎腰去擡麻袋,擡了兩次都沒擡起,父親責怪道:連個麻袋都擡不起,還不好好唸書,不文不武的,將來你能幹啥!

我以幾分之差高考落榜,心情本來就不好,被父親奚落幾句後更覺憤懣,便頂撞起父親來:就你能,你能得很怎麼還要別人幫忙!

我一頂撞,父親也來氣了:你滾遠,我就不信一個人把麻袋搭不到牲口身上!

父親說完,把麻袋按穩,彎腰單膝跪地把麻袋的一頭搭在肩上,再用兩隻手托住落在地上的另一頭,然後腰部用力想把麻袋扛起來。父親雖然累得喘着粗氣漲紅了臉試了幾次,最終還是失敗,但他並不氣餒,接着又試了幾次,又失敗了。最後一次,父親咬咬牙深吸一口氣,終於把麻袋扛起,他先擡起麻袋落在地上的一頭,然後擡起篩糠一般打顫的右腿,晃了兩下才把麻袋搭在牲口身上。那一刻,父親大口喘着氣臉變得通紅,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我卻在一旁冷眼旁觀。我那時真是太任性了,看着父親如此辛勞如此拼命卻不管不顧,我還能算是一個兒子嗎?想起這些,我愧疚極了。

1991年寒假,我生了一場病,不陰不陽的就是不見好轉。父母慌了,籌錢爲我治病,尋醫問藥,換了幾個大夫中藥西藥都試過了總是不見好轉。母親急了,又多方打聽,聽人說離家十幾裏的馬鞍山有位醫生醫術精湛能妙手回春。母親回家一說,父親二話沒說拿起一根棍子就上路了。雖說只有十幾里路,但要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翻過兩座山越過三道樑也不是件尋常差事。那時正值數九寒天,我能想象得到,怒號的寒風裏,紛飛的雪花中,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身穿黑色破棉襖的父親宛若一篇親情文字中的標點,又如同一支樂曲中的音符,在嚴寒中釋放着溫暖在小路上播撒着大愛。

2001年秋,陰雨連綿,西漢水暴漲。我妻生育兒子時在校外租用了民房,民房裏得睡熱炕,就需要柴草。父親聽說後,就不聲不響地把兩包柴草搭在家裏那頭灰毛驢的背上,然後牽着毛驢走了幾十裏的山路,走到滷城河河邊時,正當河水暴漲,一些行人望而卻步掉頭回返。父親爲了不讓他的小孫子睡冷炕,毅然脫去鞋子牽着毛驢走進齊腰深的河水中,一步,兩步,三步-----,父親牽着毛驢緩緩地向前挪動着。快到對岸的時候,毛驢身上馱的柴草底部被河水浸溼了,毛驢身上柴草的重量增加加上柴草在河水中浮力的牽扯,毛驢走不動了,甚至有被河水沖走的危險,父親急了,猛子裏趟着河水走到毛驢身後,大喊一聲的同時盡全力用肩膀將毛驢一推。毛驢上岸了,父親卻渾身溼透了。這些情形是後來我才聽說的,想不到父親爲了我和兒子,竟不顧年老體衰冒這麼大的險遭這麼大的罪!

還有2003年,2008年----

這樣的瑣事,這樣的片斷,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卻都在五月初八這樣一個聯結點上在我的腦海裏清晰豁亮起來,都在激盪着我的心海搖曳着我的心旌,把父親的身影和音容笑貌重現於我的眼前,讓我溫暖讓我感動,使我彌久難忘永生銘記。

今天,又是五月初八,我不能秉燭焚香祈禱我的父親在那邊安康快樂,也不能焚燒冥錢給我的父親讓他手頭闊綽足以去買零食買茶喝,但我卻覓得些許清靜將記憶的珍珠串聯了起來,然後用這不甚整齊的文字寫給我的父親,相信冥冥之中父親會體味到兒子的思念之情寸草之心的。其實,有些話有些事我早在13年寫的悼文和15年寫的祭文中說過,似乎有些重複。但我以爲,生活本來就是一種重複,在平凡而簡單的重複中才顯示出生活的真意來,親情也只有在重複的咀嚼中才能有更深的體悟。

四年的思念和痛楚,讓我更加深刻的理解了什麼叫“父愛如山” !

五月初八的夜幕快降臨了,手按鍵盤隔窗凝視蒼穹,我的心裏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寫在父親四週年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