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隨筆散文

2014年7月18日星期五，入伏的日子。此前兩天高溫抵達40，低溫升到25，酷熱、憋悶早已預演。沒什麼，早做好了心理準備，稍出意外的是風沙，預報的風沙讓人迫不得已把門窗關閉，憑添了幾分酷逼。早上起來見面的是狂風叫喚，從昨天晚上綿延到中午。這是什麼意思？入伏有些難還是進行新的探索，或者有所轉變？伏，伏也。時光匍匐，氣溫寬門高調，黃鐘大呂，氣宇軒昂。人須匍匐在地，踽踽而行。像那條流浪狗狗，匍匐於樹溝潮溼處，舌頭伸出半尺長，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小時候這個時節，我們一羣光屁股傢伙一定是在河溝裏，跟滿河槽覓食的馬驢牛羊爭着往半尺深的清水裏跑，濺起白花花的水沫，驚得大頭魚娃娃們南奔北跑、東躲西竄，嚇得一羣蜻蜓腳下長了彈簧似地從草頂上竄出老遠。如果河岸邊的大水溝裏下來水，尤其令我們歡欣。“打澡去嘍！”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一聲，所有孩子都欣喜若狂地往溝裏走，去迎渾濁的水頭，跟着水走，看水如何衝開一切阻擋，頂到壩頭上一點點升起來，再往疏通的支溝流淌。等水流順暢，燭色清亮，大夥便不知深淺地往水裏跳，看誰的“鳧水”能力好。那真是個“無知無畏”的時期。沒人說淹死的事，也不知道死有多可怕，只知道伏在水裏的清涼快樂。

倏忽間，爬出水溝過了半生。現在沒人在河溝裏過伏。看遍鄉村，不光河已乾涸，溝也大多成了垃圾世界，很少流水；還因爲小孩子太金貴誰也不讓他去水邊玩，生怕去了回不來。大人呢，家裏弄個盆沖沖涼擦洗幾把算了。還有，孩子們穿得光鮮，雖然見到水想玩，但脫起衣服很麻煩，衣服放地上也很麻煩，不像過去，褂子隨便一丟，想起來再來穿也是安全的；現在水泥磚塊砌成的水渠不是過去的`泥土水溝，水流得又急又忙，沒點兒水性膽子根本站不住。城市則完全是另一種生活。講文明瞭，不讓人隨意去河裏游水嬉鬧；再說，現在的河水本身就不乾淨，沒下都怕被污染，還哪兒敢去複習鳧水呢！

不過，到了伏日，最好還是伏着。現在有個新詞“宅”可以拿在伏天用用。“宅”—待在家裏。城鄉一體化的發展促進這個詞語在城市鄉村大都適應。鄉村勤勞的姊妹兄弟想“宅”不得，因爲他們還有莊稼地，有牛羊，有瓜果；把地賣了、出租了的主子，則比城裏上班族還悠閒自在，只管打牌吃飯睡覺就可以了，是真正的“宅”主。莊稼瓜果是極喜歡伏日的，最熱的時候也是它們吸收最好營養、快速增加體內糖分的時候。許多到過西北的人都知道，這裏的瓜果甜，主要就是這個原因。它們是等着伏的，人匍匐而去，它們自得其樂地滋生壯大自己。人繼續伏在陰涼下，宅在水泥格子裏，晝伏夜出，直到晚上太陽落下去，天上不再落火的時候再出來看街道樹木草坪的變化，體味活着能夠行動的感覺。

萬物天下行，不得不低頭。“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的話可以附會在天氣上。伏來了，不“伏”也得服，不“伏（服）”不行。樹葉兒低眉順眼，小草銳折鋒收。麥收了，瓜熟了，果圓了。伏天佔一年的近十二分之一，經歷初、中、末3個時間段，最能表達高溫的能力與水平。但“風起於青萍之末”，站在高峯上預示着什麼，誰都明明白白。峯而谷，濃而淡，卦走到九六，就得回到底部。“別看現在鬧得歡，”是現在可以對伏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時間有限，時間會迎來你，也會送走你，沒有一點兒留戀，不留一點兒痕跡。“等着秋後拉清單”，可以悄悄在心裏說。對老天爺的敬畏是不可少的。聲音太大，搞不好會驚動得罪了它老人家，給你來個現世報，叫你等不到秋後拉清單的時候，可不是好玩兒的。開玩笑了。只要有了一個念想，就不怕今天伏着，匍匐着，喘着氣，輾轉返側，寤寐思服，就在天上掉火星的溫度下心裏生出秋後的清涼，就在一個火星能點着的空氣裏看到冬雪的冰花。

多喝點兒水吧。熬上些綠豆稀飯。游泳館里人像下餃子一樣。早起關好門窗保留晚上的清涼。心安理得地生活，把心浮氣躁的東西拋遠。度過伏天，有許多過去的現在的別人的自己的經驗，都可以根據需要拿來用用。

入伏了，出伏也就目光可及了。風還在刮，沙卻早已不知去向。溫度降下來了。這是意料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