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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籠遼河二人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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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在東北的黑土地裏,樸實辛勞的人們,像春種秋收的莊稼一樣,生生不息,一茬過後又新長出另一茬來。從黑土地裏走出來的人,每顆心都是從泥土裏孕育出來的種子,一入泥土便生根發芽,散發這家鄉的氣息,只有把腳深深紮在肥沃的黑土地,心裏才踏實。背井離鄉雖已多年,唯有童年那些往事像一張張年畫疊在記憶深處,烙在心裏。

月籠遼河二人轉散文

又至中秋,思念順着遼河水,緩緩流淌進二人轉的腔調裏,扇子一抖,手絹一轉,“拉場戲”即將開場——“說唱伴舞絕”好不熱鬧!

農民抓緊享受這短暫的閒暇,轉眼便會投進繁忙緊張的秋收時節,在這熱鬧團圓的夜晚,要數孩子們最撒歡兒,東瞅瞅西望望;有的手裏攥着半拉月餅,有的嘴裏吐着葡萄皮兒,有的像小耗子似得嗑着河蟹的鉗子……眼裏滿是看不夠的東西,嘴裏嚷嚷着全是說不完的話,什麼都覺得新鮮。圍着戲臺藏藏躲躲,腳底下抹了油一樣,滑來滑去啊,根本停不下來。

戲臺依水臨時搭建,遼河干流河谷開闊,河道迂迴曲折,沿途流經此地,沒有誰能說清它從哪裏流來,又將流去哪裏?只知道這裏有一條河,祖輩就有,水土豐饒莊稼肥。最重要的是在這裏可以聽到地道的“二人轉”。戲臺結構並不十分複雜,簡單用幾根木樑支撐,木板作底,幾盞煤油燈懸掛四周,隨風擺動,搖曳的燈光吸引着許多小飛蟲,好像人們圍攏這巴掌大的戲臺,布簾一圍就是屏風,演員躲在後面換裝。家長裏短、喜怒哀樂、風土人情、歷史典故都在詼諧幽默,鄉土氣息濃郁的唱詞裏娓娓道來……

晚飯過後,大人們腋窩下夾着個小板凳,衣服兜裏塞滿瓜子,一邊走一邊從牙縫裏嗑着,並往土路上唾着殼。三人一夥,五人成羣,陸陸續續聚在一起,只等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看!月亮升起來了!”孩子們手指向天邊叫嚷着。

月亮羞紅了嬌嫩可人的臉頰,如同剛剛成親的鄰家小妹妹,飲下新釀的高粱酒,新郎官用秤桿輕輕挑起隱祕的紅蓋頭,美麗的容顏在跳動的燭火裏嬌俏含羞。

在月影的`籠罩下,遼河岸邊的戲臺上,兩個身影翩翩舞動起來,化成了顏色豔麗的兩隻蝴蝶飛進夢裏,看得人們如癡如醉。一會兒拍掌大笑,一會而流淚啜泣。

“奶奶,那個人是誰?”

“鐵面無私的包公!”

“那他怎麼又跪下了?哭得這麼傷心?”

“母子就要分別了啊……”

我們面面相覷,不明白人物之間是如何的轉換,只記得扮演老婆婆的那個人,一隻手似乎拄着柺杖,另一隻手撫摸着跪着的人的頭髮,顫顫巍巍,一句一哭腔的唱着,儘管我們聽不懂在唱什麼,一想要母子分別,我們竟也嚎啕的大哭起來。奶奶把我們摟在懷裏,就笑了。

臺上的兩個人真是神通廣大,好比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一會兒是豬八戒拱地背媳婦,一會兒是梁山伯與祝英臺十八里相送,一會兒又搖身一變林沖風雪山神廟……奶奶雖然沒有念過書,不識字,記憶力卻好極了,她能跟着哼唱起來,字句絲毫不差,還記的她會和母親談起往事,某年某月發生過什麼事情,如數家珍,我始終覺得稀奇,這些繁瑣的事情是怎麼記下的呢?

正戲唱完之後,總會有一些令人驚心動魄的雜技,一個人舉着熊熊燃燒的火把,像一個被惹生氣的青蛙,鼓起了腮幫子,將含在嘴裏的東西,對準使勁兒一噴,瞬間一個巨大的火柱直奔臺下的我們,嚇得我們直往後退,再也不敢靠前。更有一個女孩子,腳踩着地,彎下腰把手也支撐在地上,肚皮朝上,把頭儘量放在手腳之間,形成一個拱形,像一座橋樑,然後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一隻腳踩在上面,踩穩之後,另一條腿也順勢踩在上面,整個人結結實實得站立在瘦弱的拱橋之上,喝彩聲裏,更多的是對其的敬佩和憐憫之情。至於後面的胸口碎石,刀穿小臂,吞劍飛鏢之類的表演,我們實在是看不下去的,一溜煙跑到河岸邊數月亮。

波光粼粼的河水向遙遠的未來暗涌着,時光似水流逝,低頭看看月亮還映在水中央,擡起頭月亮依舊掛在夜空,我們都在改變,無聲無息靜靜成長,月亮的溫柔與包容不會改變,始終如一的籠罩着我們的心靈,不拋棄,不放棄,奶奶從身後輕輕丟一顆石子,水鏡被打碎了,恍恍惚惚變幻出千萬個月亮,投影在我們的眼睛裏。

“一個月亮怎麼夠分,這回就好了,每人一個,不偏不向!”奶奶深情的望着我們,微笑着說。

如今我才明白,無論身在何處,或守住一座城,或者即將啓程,生活仍在繼續,未來依舊是個謎,在我們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月亮,當我們悲傷,歡笑,失敗,奮鬥的時候,默默陪伴着我們,就像一個人,一個深愛我們的人,不離不棄,你幸福的時候不會忍心打擾,只送上真心的祝福,而你傷心迷茫的時候,就會立刻出現在你的身邊,給予溫暖的懷抱。

明月夜,依舊如從前,我偎在奶奶的懷裏,纏着奶奶說着故事。

“包公的鬍子爲什麼那麼長?”

“他把女人剪下來的長髮,用漿糊粘在下巴上了!”

“不會掉下來麼?”

“睡一宿覺就長進皮膚裏了。”

“他的臉爲什麼那麼黑啊?”

“鐵面無私嚇唬壞人,讓他們不敢再做壞事……”

我心滿意足的睡着了,不過用稚嫩的手擋住奶奶的頭髮,生怕粘到下巴上,一早醒來,長出了長長的鬍鬚,堵住了嘴巴,可怎麼吃東西呢?

月光灑在我的窗前,此時也一樣籠罩着潺潺流淌的遼河水,宛如“二人轉”動情的韻律縈繞心間。

彷彿又看到幼小的我,在靜籟的夜晚,推開土房的木窗,仰望漫天的星辰,更看到了滿場院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