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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上,那些不曾忘卻的匆匆過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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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長長的一生中,總會有一些人並不重要,卻也固執地停留在記憶中。無論過去多少年,偶爾回溯,依然會於歲月的長河中滋泛而出,隔着杳茫的時空望過去,形象清晰,印象深刻,到連自己都有些莫名驚詫了。

人生路上,那些不曾忘卻的匆匆過客散文

  一、木匠奶奶

最先進入我記憶的,是一位孤獨的老人,我們不妨叫她木匠奶奶。那時,我大概只有五六歲的樣子,我們家剛剛由同爺爺奶奶共住的四合院老宅搬到落成不久的新居。因爲那片宅基地是新劃分出來,專爲解決村裏諸多年輕家庭另立門戶問題的,我們是第一批,所以周圍鄰居還不是很多。木匠奶奶的房子在我家後邊,隔着一條村路,孤零零地盤踞在池塘邊上。只有兩間,沒有院牆,不像個家的樣子。她經常一個人坐在那裏,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發呆。一年四季都是一身黑色的粗布衣,小小的纏腳穿一雙小小的黑鞋子,尖尖的,像極了父親教我疊的紙船。或許是看她太過孤單,又或許是因爲出入方便,母親經常帶了我,去老人家的門前做針線活。木匠奶奶很是歡喜,滿是皺褶的臉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菊。對我尤其“稀罕”,我做什麼她看着都好,簡直就是各種誇,說我母親有這麼好的“小閨女兒”,可真是有福。有時還會摸出幾枚花生或者一塊粘粘的糖,要不就是已有些乾癟的小蘋果,一定要我吃掉。我不吃,她還不樂意。那個年代的老人大多都重男輕女,但聽她言談間,卻好像更喜歡女孩兒。

我一直以爲木匠奶奶是沒有親人的,後來才知道,她不僅有個在外邊上班的兒子,還有兩個孫子。就連他的丈夫木匠爺爺,也還好端端地活着,而且做工兼居住的地方,離她的房子不過幾百米遠。但我從沒見過有誰,上門來看過她。

木匠爺爺看上去比木匠奶奶年輕很多,非常高大,肥頭大耳兼紅光滿面的,形象氣質同那些整日風吹日曬,皮膚黧黑粗糙的村人大相徑庭。木匠奶奶的兒子、孫子,包括兒媳婦,也都是一副活得非常舒坦滋潤的模樣,同她的瘦小枯乾不可同日而語。他們家的日子確實比一般人家好很多,不僅因爲她的兒子月月都有穩定的薪水,更因爲木匠爺爺是遠近聞名的巧手木匠,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兒”,雖然辛苦,卻收入豐厚。對“搖錢樹”一般的木匠爺爺,兒媳婦是極盡能事地孝順,嘴甜如蜜,曲意逢迎。兒子一家人住得比較遠,兒媳婦每天都會做好可口的飯菜,按時送到木匠爺爺的木工房。木匠爺爺歡喜得逢人就誇,說這樣的兒媳委實難得。但對老而無用的木匠奶奶,卻因爲木匠爺爺並不待見,便連至少的尊重也不給,將她孤立到這兩間閒置的房子裏,一家人便都不聞不問了。沒有廚房,沒有任何的米麪炊具,木匠奶奶想要吃飯,只能挪着小腳,沿着那條坑坑窪窪的村路走回到兒子家裏,冷的熱的,有的沒的,去吃一口。

我上小學的時候,同木匠奶奶的小孫子做了同學。放學的時候,經常會遇到木匠奶奶,走走停停地蹣跚在村路上,去兒子家裏吃飯。即使是下雨下雪天,也是如此。兒媳婦照樣按時給木匠爺爺送飯,卻從來不肯順便帶一份給她。而她同木匠爺爺,依然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情勢。有時候連天的陰雨,泥巴路上實在滑得厲害,木匠奶奶即使拄着柺棍也不太敢走。我和同學看到時,便會一路攙扶着,將她送過去。她那小孫子見了,卻一個勁地衝我們翻白眼,怪我們多管閒事。

大概是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木匠奶奶終於去世了。好多人都說,走了也好,省下受罪了。沒想到的是,活着的時候受盡冷落的她,葬禮卻並不寒酸,一樣的繁瑣隆重。兒孫們都披麻戴孝地垂着頭,滿臉哀相,尤其是兒媳婦,呼天搶地地,竟然哭得很痛。圍觀的村人卻都撇嘴搖頭,很是不屑。

大約又過了十來年的樣子,鄉下的木匠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吃香,而木匠爺爺也已老衰且病,不再是兒媳婦的滾滾財源。兒媳婦也就原形畢露,將他棄捨在木工房裏,再也沒有耐心一日三餐送到面前,更不會噓寒問暖哄他開心了。看他礙眼的時候,甚至還會罵幾聲“老了不死的”。木匠奶奶當年受過的苦、遭過的罪,又在木匠爺爺身上重演了。記得有一年的大雪天,回家時遇到他,寒天凍地的,他的腳潰爛腫脹到穿不進鞋子,就那麼趿拉着一雙溼乎乎的老棉鞋,拖着兩條不再靈便的殘腿,在路上慢慢挪動着。高大的身姿已經傴僂,雖然沒有特別瘦,但污衣衰形,目光呆滯,整個人已是一副垮相,再看不到當年那個對自己老伴兒嫌棄入骨、得意忘形的大木匠的半點氣勢。母親說,他是到他的孫子家裏吃飯。木匠奶奶曾經住過的地方,如今已經建起了一個氣派的院落,由她的大孫子一家住着,木匠爺爺到這來吃飯,比去兒媳婦家近很多。母親說,幸好他的孫子媳婦還算孝順,肯伺候他。要不,更苦。

不過,看他的樣子,那苦,大概也快捱到頭了。

  二、不露相的有福之人

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們村有一個快樂的單身漢。那時,他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吧。之所以單身,一是因爲醜,頭扁臉長,面黑牙黃;二是因爲窮,雖有一宅,卻是破屋爛牆,家徒四壁;三是因爲沒有親人爲他張羅。父母已亡,雖然有一個早已成家的哥哥,卻關係僵疏不上門,遠不及普通鄉鄰親切。

這個被人瞧不起的“老光棍”,卻是生就的“樂天派”,什麼時候見他,都是“恣個悠”地哼着小調兒,一副快樂逍遙狀。大人們說他“沒個正形”,都不怎麼待見他,但他卻很受我們這些小孩子歡迎,因爲我們特喜歡聽他雲苫霧罩地亂侃,一見到他就會蜂擁而上,求他給我們“拉呱兒”聽。而他好像特別喜歡小孩子,基本有求必應,隨便找個牆根兒或樹蔭席地而坐,對着團團簇擁在他周圍的我們,就開始口若懸河般開講。他會大段大段的《呼家將》《楊家將》,繪聲繪色的,比真正的說書先生還生動有趣,且滑稽可樂。但我們最愛聽的,還是那些鄉間的趣聞軼事,蛇精狐仙、井鬼河怪,也有天上地下他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胡暈八扯。大人們說他是“瞎咧咧”,對當時的我們卻具有超強的吸引力,簡直百聽不厭。

後來,他很突然地結婚了。在大人們的竊竊私議中,似乎他那媳婦兒的經歷還頗有些傳奇色彩。儀式有些草率,但似乎並沒有影響他的情緒,一臉的喜氣洋洋。他的媳婦兒面目還算端莊,就是身子有些粗壯。性格也屬於“二”型的,跟他倒也蠻相宜。那個年代的村裏人,夫妻間互相都不稱呼名字,唯獨他倆開了先河,彼此叫得響亮而自然,親暱又甜蜜,令村人又是一番撇嘴側目,說他倆是一對“二百五”。

婚後不久,媳婦兒就生下了一個女孩兒,眉清目秀的,很是漂亮。不管村人怎麼打趣,他一樣掌珠般疼愛。幾年後,媳婦兒又爲他生了一個兒子,同他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的臉上更是樂開了花。孩子長大後調皮,媳婦打女兒他會護着,對兒子卻捨得往死裏打。

他的媳婦兒很能幹,他也漸漸改掉了浪蕩散漫的性子,安心過起日子來。一樣的莊戶日子,慢慢地,蓋屋修牆,吃穿用度,也不比誰家差了。四鄰八舍的,經常有夫妻吵架,撕扯着滾到街上來,尤其他的兄嫂。但他們兩個卻很少紅臉鬥氣。他油嘴滑舌的,很會哄人,而他的媳婦兒性子大大咧咧,又少了計較,所以兩個人你親我愛、蜜裏調油的,倒成了恩愛的典範。

回鄉時,偶爾遇到他,還是哼着小調一副千年不變的“恣個悠”狀態,歲月好像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多深的印跡,沒有年老體衰像,也不見老成穩當些,老頑童一樣。兒子和女兒在外地,據說都混得不錯,也很孝順。無論說起哪一個,都是眉飛色舞,滿臉的驕傲。他的表情和語言依然很有感染力,聊着聊着,再沉悶的心情竟然也會好上很多。

如今,村裏人都說,他是個不露相的有福之人。

  三、馬站長

有次教學實習,六七個人一組,分到下面各縣的對口單位。

有一位姓馬的老人,經常晃盪過來玩。單位上的人都叫他馬站長,說他是加油站站長。我也跟着叫。他只搓着手,嘿嘿地笑。後來才知道,他們是“戲稱”,帶着打趣,帶着譏誚。而我卻早已成了習慣,帶着對年長者的尊敬,一直叫了下去。“馬站長”其實只負責看管大院角落裏的一個大油罐而已。他無兒無女無家室,常年住在單位,閒來無事,便湊過來,站在一個距離適度,絕不招嫌或礙事的位置,看我們“工作”。

單位很小,人數比我們這些實習生多不了幾個。不忙的時候,他們都湊起來打“夠級”,我不會,也不肯學。我喜歡安靜,喜歡獨處,特別不愛湊熱鬧。人員充足時,沒人理會我在哪兒,做什麼。只有五缺一時,纔有人四處尋我,欲拉去湊數。我不肯。有時他們便傳話,說單位領導命令我去,我依然堅辭拒絕,一副軟硬不吃、情理不通的固執相。那一個月的實習期,我大多的閒暇時間,都在辦公室,用財務阿姨的大算盤,跟“馬站長”學珠算。

“馬站長”早年不知做過哪裏的會計,打得一手好算盤。加減乘除,趣味運算,指頭在算盤上翻飛如舞。他純屬無意的一次展示,看得我眼花繚亂,因此癡迷。他看我確實感興趣,答應只要我有時間,隨時可以前來教我。他高高的,瘦瘦的,黑黑的,每條皺紋裏都刻寫着對這個世界的恭謹。雖然做我的“師父”,臉上卻是習慣性的謙卑,很小心地笑着,並無半絲師者的嚴傲。只有打算盤的時候,那全神貫注的神情,那煥發光彩的眼睛,那緊緊抿着的嘴角,才讓他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面目瞬間生動了許多,也從容自信了許多。以我少年人的眼光看他,覺得他已經很老,其實現在想來,他也就五十幾歲的樣子,而且實際年齡,應該比看起來還要小些。

我跟“馬站長”學算盤,他看上去比我還高興,非常有耐心地教給我許多口訣和一些有效提速的趣味練習。有空我就噼裏啪啦唸唸有詞地去打算盤,只覺時間過得飛快,以爲很是煎熬的一個月,不知不覺間就流逝而去了,而我的新鮮感和濃厚的興趣依然蓬勃着。畢業後,我真的有過幾年在公司財務室做會計的經歷。雖然“馬站長”教給我的'珠算早已生疏,口訣也忘得差不多了,但也算是有底子的人,撿起來,畢竟容易。那時,算盤還是會計的必備工具,每當噼裏啪啦打起算盤,就會想起“馬站長”那張有着謙卑、恭謹笑容的刻滿皺紋的臉。

  四、萍水相逢的朋友

出去學習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和我同齡的女子,是替別人來簽到充數的。沒讀過幾年書,衣飾亦是隨意,鬆鬆垮垮的韓版衫,紫紅的人字拖,尋常的面貌裝束,人卻熱情爽直,有點自來熟的感覺,親切如春風拂面,清涼如微雨沁心,無知無覺間,已經被她的無拘無束所感染,很快便輕鬆自然地友好交談起來。這樣的情形對一向冷肅的我來說,是極少見的。

我和她不是同類人,脾氣秉性千差萬別,但對她卻是忍不住地喜歡。她說,她也是。時逢那個夏天最熱的幾日,午飯後閒來無事,她邀請我去她的店裏玩。她騎着一輛破舊到根本不用鎖的電單車,載着我在車水馬龍裏自如梭行。這樣的體驗我幾乎從沒有過,很緊張卻又很快樂。雖是炎炎正午,日烈如焰,熱浪滾滾,我的心情卻是從沒有過的舒放而歡喜。

一直以爲她是個尋常的小店主,及至到了她的店堂才驚覺,她竟然是個“大老闆”。寬敞的店面,琳琅的貨品,乾淨利落的店員。繁華熱鬧、寸土寸金的商業街,這樣規模的店鋪她竟開了四五家。她將自己的品牌做成了連鎖。。

看上去簡單樸實,宛如一尋常家庭婦女的她,竟有這樣的魄力,我不能不對她刮目相瞧、肅然起敬了。

她有一輛不錯的車,就停在她的店前,但她很少開。她說,在市裏穿行,還是電單車來得方便。

她滿腦子的生意經,細細地詢問過我的狀況,甚至立馬爲我設計了一條發展之路,那是我沒想過、想不到、也不會有興趣和魄力去做的“大項目”。我漫不經心地舉出幾項障礙,意在提醒她方案的不可行,她卻一項一項輕鬆地給否了。在她的眼裏,事在人爲。困難面前,人不應該被嚇倒,而應積極地尋找辦法,創造條件,謀求發展。

我是個安於現狀的人,沒有任何做生意的興趣,但卻不得不承認,她的每一句話都是至理。她實在是個天才,經商的天才。

萍水相逢,不過五六日的相處,臨別時,心中猶是戀眷不捨。我們互留了手機號碼,她說,有空來小城,一定要來找我哦,一定!我知道她不是俗常的客套,所以鄭重地點着頭說,我會的!我也不是在敷衍,她值得我以誠心相待,因爲她也是滿臉的真誠。

她應該算是頗爲成功的人,卻還是這樣的淳樸、簡單、真實而通透。或許,在競爭激烈的商業圈,將生意做得這樣順風順水,真誠遠比心機更重要吧?

  五、貼着特殊標籤的保安

他是一個有着特殊標籤的人,所以臉盲症頗爲嚴重的我,能在衆多穿着同樣制服、面孔時常變換的保安中,記住他。相對於其他保安或麻木或漠然或刻板或僵冷,即使微笑也充滿敷衍的面部表情,他的特殊標籤就是熱情快樂的真誠微笑。

第一次見他,是剛到分公司不久的一個星期天,我去辦公室拿遺落的東西。二十層的寫字樓,無一人上班,空靜得令人怵然。我穿過曠闊的門廳走向電梯時,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聲響起,驚忙地回過身,便看到了他。他剛從大廳深處的長沙發上站起來,微笑着問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時已過午,顯然是我擾到了他正在進行時的午休。我忙不迭地說着抱歉,並說明情況。他點頭放行,臉上始終掛着親切自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