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紅了的散文

早上在小區溜達，不無驚詫地發現，小區里路邊的一棵石榴，居然已經紅了。

石榴紅了的樣子煞是喜人，像極了天安門城樓上一盞盞圓滿喜慶的大紅燈籠，它們一個個沉甸甸地低着頭，從一片片綠意尚濃的葉子裏面探出頭來，在陣陣清爽的秋風中顫顫巍巍地羞紅了臉……石榴在我們小城裏並不鮮見，但令人詫異的是，這棵樹長在人來人往的路邊，還不到兩人高，果實幾乎隨手可摘，卻能在從生長到成熟這麼長的時間，竟然沒有被摘走。我不禁嚥了一股口水，憤懣地想，現在的人怎麼了？小區裏的那些熊孩子呢？要是放在我們小時候……

說起我們小時候，那是一個物質和精神一樣“乾淨”的時代。那時人們的思想原始而單純，能吃飽三頓飯就是人們最基本的一個奢望了，哪有什麼吃水果之說。那時我們見過的所謂水果，大概只有田地裏種的那些菜瓜罷了。但是也有例外，村西頭有一戶人家院裏竟然有一棵石榴！

每當穀穗要黃的時候，村裏孩子們的心都掛到那棵石榴樹上了。每天放學，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彎過許多山路從它附近走過，去數上面結了多少果子，去看那神奇的小東西一天天由小變大、由綠變紅……每個從它身邊走過的孩子，我敢打賭都有有一天全部將其偷走的慾望。但可惡的是，那家門口好像永遠坐着一個長年咳嗽的老頭，旁邊還有一條凶神惡煞似的瘦狗！

那是一座遠離村莊的小院，兩間低矮破舊的土坯房，被一圈不高的土坯牆圍着。房子的主人是個老五保，沒有一個小孩能知道他的名字，平時也很少能在村裏見到他，他給人的印象大概是一年四季在咳嗽，嘴裏永遠出着有些惡臭的粗氣。而且每到這個季節，他就成天拿着根長長的竹竿，守着他門前的那棵石榴樹，寸步不離。直到一天，我和小時候的'兩個最好的玩伴，小志和小葵，不約而同地聚到一起。經過一番籌劃，年紀最大的小葵給我們三個分了工。於是在一個炎熱的午後，一場特殊的戰鬥如期打響了。

我們兩面出擊，最先上場的是小葵，他站在遠遠的山腳那口池塘邊，嘴裏不停地對着這邊叫罵着什麼。他罵得很起勁，還不時向房子附近扔石頭。老頭終於被激怒了，拄着個破柺棍攆了出去，而且令人驚喜的是，那條皮亂毛糟的瘦狗也跟了過去，朝着小葵所在的方向猛叫，彷彿要和那個莫名其妙的無賴展開對罵。

我和小志隨機出動，土坯牆對我們當然不在話下，只稍一縱就過去了。小志託着我的屁股，我藉機抓住一股粗點樹丫，嗖地一下攀到樹上。樹不太大，但承受我的重量還是綽綽有餘，只是那些誘人的石榴大都長在枝梢，我只能一隻手抓住粗枝，防止自己掉下去，一隻手順着勉強能掰得動的細枝，一路摸將過去……其時手或臉被毛辣子蟄了好幾口，也全然不顧了。

很快我得手不少，並隨手把它們扔到地下，小志慌亂地把它們從亂草林裏撿起來聚在一起，放在攤在地上的小褂上。過了一會，突然聽到小志在下面叫：不好！快撤，老傢伙發現我們啦！我趕忙停止了作業，慌亂中褲子不知掛哪了，吱的一聲撕了個大口子，此時也顧不了那多溜下樹來。

這時小志已先行翻上牆頭，把手伸過來拉我，嘴裏還驚叫着，狗來了！狗來了！我緊緊抓住他的手，卻怎麼也爬不上牆，這才感覺自已的小腿被什麼咬住了，一股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我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勁蹬開腳下的東西，包括一隻鞋，躍牆而去。

等我們跑遠，三人坐下來清點戰果，這才發現，除了腿上兩排滲着血的牙印外，我還撕壞了一條褲腿，丟了一隻鞋子。而且最爲悲催的是，小志展開兜石榴的褂子，只有一顆石榴孤零零地躺在那裏！原來在逃跑的時候把它們都跑掉了，只剩一個碩果僅存。我放聲大哭，爲我的褲子和那隻鞋，爲我尚在流血的腿，更爲這令人失望的結果。小葵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寶貝似的石榴掰成三瓣，把其中最大的那個給了我。直到那酸酸甜甜的甘飴瓊漿入口，我這才忘記了哭，一口氣把它消滅了。

直到傍晚我纔敢回到家，只見家裏地上放着我掉的那隻布鞋，桌上放着幾顆紅彤彤的石榴！母親也一反常態沒打我，只是默默地拿來酒精，掀起我的褲子，輕輕地給我擦了起來……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兒時的許多記憶都行將模糊，只是那棵石榴樹，總是在眼前晃悠。前年我回老家，特意去看了那座房子。物是人非，眼前已是一派荒涼的景象，房屋只剩下一圈斷垣殘壁，周圍一片荒草，已找不到院子和院牆的痕跡了。但那棵石榴樹還在，雖然已然蒼老，樹皮粗糙樹枝虯亂，樹冠大都也已禿去，但依稀看到一些青翠的葉子，依舊在故鄉的風中搖曳。

今天看到小區的這棵石榴，讓我想起兒時的一段往事。當我再次注目它時，我知道，又是一年，石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