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彩禮散文

“進去唄，咱進去喝碗熱湯！”在菏澤市一家單縣羊肉湯館門前，我對女朋友說。

大概是1977年的春天，我騎着一輛自行車，帶着她，來到離我們所在的小縣城大約七十里地的菏澤市。來這裏，是爲了我們倆馬上要訂婚，要給她買些彩禮。買完彩禮了，也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刻了，就想找個地兒吃飯。

那時候，一個菏澤城也沒有幾家飯店，哪像現在，酒店飯館，多如牛毛。看了幾家，店面大，怕多花錢，不敢進。轉來轉去，看見一家單縣羊肉湯館，打着國營的招牌，鋪面卻極簡陋破舊，面前還支着一個燒餅爐子，覺得還合適——主要還是覺得花錢少，經濟上能承受得了。八點多從家裏出來以後，到現在十二點多了，飢腸轆轆，再也不想跑了。

我先進去看了一下，喝羊肉湯的人倒也不少，還得排隊等，看看價格——如今記不太準了——要喝一碗羊肉湯，大概得掏買四五個燒餅的錢。看看別人喝的羊湯，乳白色的湯，露着一些羊肉塊，上面還點綴着香菜，羶香的味道撲鼻而來，色香味，都充滿了誘惑力。

那時，我早就知道，單縣羊肉湯是一道著名的地方小吃，我還從來沒喝過，還真想喝一碗。要擱平時，我是不敢花這麼些錢，如此奢侈，去喝一碗單縣羊肉湯的。但是，今天，卻不一樣，帶了自己心愛的人——而且，倆人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飯，焉能不忍痛出血？

返回到羊湯館外面，我就邀請她進去，順便，又在門外的燒餅爐子上買了四個燒餅。

沒想到，她不說話，只是搖頭。我讓了又讓，是真心想讓她進去喝碗熱湯。她卻總是不肯。也不知是嫌羊肉湯貴；還是怕腥；或者就是害羞，不敢在大庭廣衆面前露出吃相？

寫到這裏，從電腦前站起來，去問她——如今已成了六十多歲的我老婆。她正在興致勃勃地看狗血電視劇，眼睛捨不得挪開，只是微微一笑：“記不清了。”

四十年前的一個謎，如今還是無解。

反正，那天，我們倆就站在羊肉湯前面的燒餅爐旁，將四個燒餅啃完了——我兩個半，她一個半。然後，買了三碗二分錢一碗的熱水，她喝一碗，我喝兩碗。一頓人生當中極其重要的中午飯，就這麼簡簡單單，敷衍潦草，應付過去了。

簡單的不僅是這頓飯，還有彩禮。

本來，我身上帶了五十塊錢——別小看這五十塊錢，擱那時，是我這亦工亦農合同工將近兩個月的工資；要是正式學徒工，一月十八塊五，得三個月的工資呢。來的時候，還憂心忡忡，怕她買得多了，錢不夠，丟人現眼。沒成想，她只挑揀了四塊布料，一共只花了二十塊錢多一點兒。我要她再買些，她死活不肯。我心裏也明白，她是在爲我省錢——她也是苦出身，儉省慣了。

回去的路上，大概騎車走了一半路程，我渾身痠疼，頭腦眩暈，疲勞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因爲我是在早晨八點剛下的後夜班，十二點以後沒閤眼。下了班，接上她，就直接奔菏澤出發了。極度疲憊，當然是缺乏休息所致。無奈，下了車，步行一段。

過了一會兒，看看汽車和行人非常稀少，就攛掇女朋友，讓她騎。

她剛學會騎自行車，又膽小，不敢騎。我勸了好大會兒，又打保票，說：“我在後面給你照護着，你放心大膽地騎吧！”她才戰戰兢兢跨上了車。

第一次，搖搖晃晃，騎了不多遠，就下來了。我就又鼓勵她，還在後面扶着。她纔敢再次騎上。這樣，經過幾次鍛鍊，她終於騎穩當了。

我瞅她不備，輕輕地悄悄地坐在了後座上，她騎了老遠，竟然沒發現。還是我憋不住，在後面提醒她，她才知道我已經坐在後面了。我就在後面一個勁兒地給她鼓勁兒。慢慢的，她適應了，騎得越來越穩當。

那時候，她留有一條大辮子，在騎車的過程中，辮子經常掃在我臉上，癢酥酥的。那時，思想還比較保守，羞赧而青澀，我和她，談了兩年多的戀愛，還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相互貼近。她辮子這麼掃來掃去，就在我心裏掃出一種幸福感。那幸福感，電流一般，漾滿全身。

我記得，那一天風和日麗——也許並不風和日麗，但在我的印象中，那就是真真切切的風和日麗。

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裏，被女朋友帶着，穿行在春天的溫暖裏，那種幸福……爲了怕讀者說我矯情，我就不形容了。

前些年，張藝謀拍過一部電影叫《山楂樹之戀》，在看電影之前，我就已經在網上讀了小說。不管讀小說，還是看電影，都非常打動我的.心，喚起我對當年戀愛生活的回憶，因爲《山楂樹之戀》正是表現我們這一代人當年的戀愛歲月。我從其中的男女主人公身上看見我倆當年的影子。

男女主人公騎着一輛自行車，興奮地穿行在簡陋的舊街巷和田野裏，一路自由騎行，一路恣肆歡笑，歡樂而幸福。這最令我想起我倆當年騎車的情景。不過，我倆比起電影裏的他倆，可要拘謹多了，就是樂，也是在心裏偷着樂。

到我倆訂婚那一天，我們家裏送給她家的彩禮，除了那四塊布料，又加了幾雙襪子，一條圍巾——我娘嫌太寒磣，又做主買了這些。而她家呢，卻回送我一套當時大多數人都穿不上的成衣——一套藍色解放裝，那時最時髦的。這樣一來，我倆幾乎是等價交換。

那套解放裝，我倆結婚後，我還穿了好些年，穿在身上，就覺得自己帥氣了許多，心裏也溫馨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