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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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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巷】

四月的記憶散文

老街。古巷。四月的暖風停落。

腳踩着被歲月打磨光滑無邊無棱的青石板,那些一直似在等待歸人的落漆門板、藤蔓攀依的灰牆、飛走無聲的青色長檐,讓路人迭視交織的目光在一路寧靜的光影裏來回逡巡,一遍遍翻尋歲月斑駁的記憶。時光在這兒長長地佇立,繁華隱去,喧囂退走,人們聞不到塵世裏日夜蒸騰攪卷令人浮躁萬千的氣焰。

捧撫這些落寞的容顏,你會明白其實生命裏不一定只有熱血與追逐,它可以是安謐的午後幾個不經意的淺淺回眸,可以是時光風波洶涌後潮息浪止裏的摸索尋拾。四季在這裏不再分隔,時光流成一條波瀾不驚的河,美麗上演着,又謝幕了;曾經的悲歡,曾經的歌唱或哭泣被河水不斷更迭抹去。那些經風拉長被雨洗過的故事不一定都需親歷,把它們作爲傳說也好,即便虛無也罷,路遇每一個陰涼角落,如今都有落花層層堆積,有些是依依而來看得見的,有些渺渺難尋不可捉摸,而有的在人們心間緩緩飄落。暗香沉沉從胸膛裏穿過,於是走過這條路的心,就不再浩茫無邊,浮泛萬里。

一線陽光被拽緊收束在漫長的小弄裏,捲成淡淡黃黃的輕輕一束,像一本用過多年的線裝書,脆脆的薄薄的似乎早已風乾了所有分量。其實書的文字書的內容都不重要了,單是翻揚梳弄過書頁的那些重重沓沓的指紋,就足以讓人一生幸福地凝眸和念想。

幾陣風吹過,還是有幽涼的雨絲飄了起來,把眼前這些記憶裏的相框弄得溼漉漉的。那柄古舊的油紙傘早已遙遠地走過,估摸是不會再出現了。儘管,再聽不到手握杏花清亮如水的叫賣聲,也不見輕輕打開的閣樓小窗飄過紅衫倩影,我依然在深巷的這頭踽踽徘徊,一遍遍踏尋着另一個時光中的自己。

【懷念牛】

在博友的日誌裏看到了一組黃牛舐犢的圖片,勾起了我對飄然而逝的童年遙遠的記憶。

照片中一片青黃的草地,一頭母牛低頭吃草,小黃牛時立,時臥,時而來回歡躍,時而無限依戀地蹭擦在母牛左右,讓人甚是愛憐。

小時候我放過五年大水牛,卻一直比較喜歡別人的黃牛,也許是因爲它們性情更溫馴一些,小黃牛也更爲可愛。牧牛時,你甚至可以走到小黃牛身邊抱摟它們還未健壯起來的身子,捧起它們絨毛細密柔滑的腦袋,靜靜盯看它們兩隻黑黑的大眼睛,那麼和氣無邪,眼睛裏面似乎還漾着兩汪清澈的泉水,溫溫暖暖的讓人不捨。母牛在不遠處啃吃着青草,間或會擡頭望你們一眼,但幾乎從不跑過來干涉你們的親密。只是時間久了,它會輕輕叫喚一聲,小黃牛立即就會揚起尾巴,臀高肩低地蹦跳着跑回母親身邊去。

而水牛一般是不會那麼溫馴的。

家裏那頭水牛先是哥哥放牧了幾年,他上初中後就是我接着看管。那是頭母牛,異常的膘肥體壯,很多看見它的人常誤以爲肚子裏懷了幼崽。其實它懷胎或者是未懷胎,在我們看來體型幾乎沒什麼變化的。如果不是發情期,倘有不識相的公牛過來騷擾,它會三兩下就把那些看似氣勢不凡的傢伙頂翻到田埂底下,如果是在山上,公牛就有可能從山坡一路翻滾至山腳。我心裏常常爲那些毛手毛腳的可憐蟲捏着一把汗,生怕它們傷筋動骨的。

每年冬天,它被關在牛圈裏悶久了,常會頂斷了牛欄口近似碗口粗的木槓越欄逃跑,自個跑到山上去給自個放放風。遊蕩夠了,自己便會慢慢悠悠地原路回家。倘若出去追趕它,往往惹得它性子一起,四蹄生風,父親和叔伯幾個大男人都很難攔堵回來。然而農忙下田時它在村裏倒是出盡風頭的,五六家人共同使役,負荷於它肩頭的工作量自然不輕,卻還時不時被沒有養牛的人家借去做幾天零工。

夏天農忙後,在它悠閒的日子,我倒也可以騎在它背上走向每一片長滿青草的山坡,或者是去碧色瑩瑩的河邊。它吃草,我看書,我們之間無話可說,卻也互不幹礙。日頭拖着大地上無數長長短短的影子,從遙遠的地方走近我們,然後又悄悄走到很遠的另一頭去。一天的時光很短暫,有時偏又寂寞漫長。有一次我和牛不知怎麼就轉到了一個山頭上,不提防它忽然猛一回頭,許是爲了驅趕身上那些討厭的`蠅虻吧,那長長的彎角卻挑着了我的上衣,把我瘦小的身板高高掛在了它頭上,睜眼往下一看,竟是十幾米高的山崖,我心裏陡然生起一種即要死去的寒意。然而那牛兒卻很懂事似的,居然輕輕回過頭把我放落在一邊的地上。過後一個人心悸了那麼久,那件事,我卻一直沒敢讓家中大人知曉。

我上了初中,那頭牛沒人照管了,只好把它賣到十幾裏外的一個村子。沒想到初三快畢業了,有一回放學的路上,記得那時夕陽明亮明亮的,路旁蠶豆花兒開得正鮮,我忽然看見了它就在不遠的山坡,被一個男孩挽着繩子低頭吃草。我大喊了它一聲,那牛兒一擡頭望見了,呼的一聲掙脫孩子的手,追着我的自行車一路不捨地狂奔了過來。我只好撂下車子,撿起踏落在地上那根早已陌生的繩子,近近地看它口鼻裏呼哧呼哧地輕喘着,兩隻大眼睛依然那麼有神而漂亮,依然黑黑的深不見底,凝視間彷彿還漾着一層淡淡的霧氣……

當人離棄了牛兒那麼多年,它居然還是在心裏深深惦念着主人的模樣。或許,牛和人一樣,性子愈烈的,感情倒愈濃愈重也愈真。從此偶爾看別人牽牛走過,我常會記起自己的那頭牛。想來,它應該早不在了。

而今我像只風箏悄悄飄離了鄉村,飄離了那些年年青草的山坡,也早已隔膜了那片空氣中沒有任何塵埃浮游的田野。我手裏不再挽絡着牛兒的繮繩,每一天混跡於擁流着各色人等的城市,和身邊不同的人用着人的語言交流、相處,只是面前幾乎再也看不到牛兒那般安靜平和、無邪無慾的眼神;在遭遇窘迫的時刻,也很少有人像牛兒一樣,能主動地將我們及時舉重而輕放。現實中一天天迷失的我,已經於平凡的工作中賣弄一頭牛的勤懇或榮光的心境都漸漸不再擁有,更無需說拋下身邊一切,像它那樣放縱自由的天性一路飛奔,去踩踏自己喜歡的每一片土地,呼吸令人陶醉歡欣的空氣。

想來,是人不如牛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