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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花的流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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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要吃山芋乾子,春節時我對母親說。

白花花的流年散文

那時只當玩笑,誰都不曾當真。昨天母親打電話來,說白花花的山芋乾子都曬好了,催我們回家取。此刻,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心頭漫卷。

回家,母親正一個人在葦河南沿的麥地裏,翻曬着山芋乾子。母親老了,腰彎如一張弓。每挪動一小步,似乎都很艱難。白花花的陽光裏,母親的頭髮早如雪。小心地走過去,半跪着扶起母親,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疼痛。母親是老了,耳朵都有些背,叫好幾聲方纔聽得到。母親的眼睛也早已花了,看着我的時候,偏要靠近了細細地瞅。可能是我回家的次數太少了,母親似乎偏就有些生疏了。是兒啊?!走那麼大老遠的路,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母親止不住地催問。我是兒子啊,母親,怎麼感覺這些年越來越客氣了呢?

眼裏的母親,一直是個強壯的漢子。那樣艱苦的年代,似乎一個人就能擔起整個日月。扒河打堰,推車挑糞,挖溝鋤地……哪一件農活不都是做得風生水起?現在,母親竟瘦小了許多,就連站起身子來,都顫巍巍地了。歲月啊,爲何偏偏要母親一天天這樣地老?

攙着母親,迎着白花花的陽光,我們回家去。

西邊那塊是俺家菜地,東邊那塊是你五老爺家菜地,小河的.盡頭那一塊是我這些年拾掇的一塊拾邊地……母親如數家珍般地一塊塊告訴我,而我偏一塊都不認得。小時候,一直跟在母親身後,看母親割草,看母親收麥子,看母親撈花生,看母親刨芋頭……可現在連哪一塊地是自家的,早都忘得乾淨。爲討母親歡心,我支支吾吾地點着頭。

母親很高興,一臉的燦爛如菊。這種久違的歡天喜地,怕是隻有我們在她身邊的時候,才能看得出來。天好,風也好,山芋乾子也好,今年這個秋又要大豐收了。母親說。媳婦還好吧,孩子都好吧,上次帶回去的那些胡笳南瓜吃完了沒?母親問。吃完了,就記得回來拿。以前,母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那時,也許是因爲生活的壓力太大了吧。現在,母親的話真多,多得數都數不清。父親在的時候,她能說給父親聽,父親不在了,不知她該說給誰聽?虧得家裏還有一隻狗兒貓兒,幾隻兔子和山羊,還有幾十只雞鴨。見我回家,連它們都上躥下跳地歡喜得不行。母親笑着告訴我,這些東西真嘮人,一會不管它們都不行,嗷嗷叫得讓你一刻都閒不下來。我不在的時候,母親肯定和它們說了太多的話,真得要謝謝它們,這幾年是它們一直陪着母親孤單。當這些小傢伙都安睡了,我不知道這一個個夜深人靜處,母親的寂寞又該如何安放?怕只怕,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要對着父親的照片說着話了。

好多年沒切曬過這玩意了,手都有些兒不聽使喚,看樣子真地老了。當年,兩三夜熬過來,都感覺不到一點,白芋頭乾子都能鉉得紙薄紙薄的,一兩天就風乾。現在偏削得太厚,一天都要翻曬好幾遍,還曬不利索。母親一邊敘說,一邊嘆息自己老了不中用。當年,母親真能幹,四五千斤山芋,兩三個夜晚都能刨曬完畢。自家活幹完了,還經常幫着大老爺和三老爺去做。

記事起,每年秋天,故鄉的田園裏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片。溝渠旁,山坡上,收秋後的菜地裏,到處是。若是那年要豐收,連繩索上、小樹上、籬笆帳子上、低矮的房檐上……都能掛得滿滿的。遠望,真真是一幅幅極美極美的圖畫。從山下向上看,半個山坡都一片銀白,白得讓人不敢看得太專注。若從山頂往下看,哇,壯觀死了,山下的每一塊土裏都好像鋪了一層層金雪銀雪。陽光下,閃閃亮,白花花地耀着人的眼。放學歸來,挎着籃子,或拿着布口袋,都要高高興興地撿那一地地白花花的乾子歸倉去。那是一個怎樣的豐收場面啊!肩挑臂挎,白花花的歲月裏,歡聲笑語能飄滿整個山坡和湖塘。

那時,白芋頭乾子一直是主食。每一季節,家家戶戶都能收好幾大褶子和幾大欄囤。我們家東屋裏存放的那個大欄囤(柳條編的),還有幾桄箔(高粱秸杆製作),都曾是當年收藏山芋頭乾子上好的器具。現在依然完好如初地收藏在那兒,只當是留作紀念了。

鄉下,每年這個時候,你都能看到閃閃的一片片白,鋪在這個季節裏。記得工作後,這種景象似乎還零星地在。後來,生活越來越好了,這樣的一片片白才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許是因爲吃膩了山珍海味,忽然間又想起那白花花的滋味來。城河西沿有一條街都做白乾稀飯賣,生意特紅火,每一年我們都要帶兒子去吃好幾回。每一次吃,每次我似乎都要想起從前,想起從前那些簡單着的白花花的歲月。雖然每次吃,不再能吃出小時候的香甜味來,可我們還是想着要去吃。吃着想着,有時能想到淚流滿面,然而再也回不去。

回家,母親做了一頓上好的白芋乾子稀飯。味道一如當年,我連吃了兩大碗似乎還不夠。母親看着我吃得香甜,看得特認真特高興。

走的時候,母親一直送我到村口。一如當年,每一次不捨地送我去外地讀書。走出很遠,回過頭去。母親仍站在村頭那棵老楝樹下,凝望着我。風裏,母親的白髮如雪。

歲月真是無情啊,連母親的一頭髮都要染得白,何況時光裏那些白花花的流年。

捧着母親刨曬的一包包山芋頭乾子,心裏熱乎乎地暖着疼。我要告訴兒子,這白花花的一包包裏,濃縮着太多太多母親的摯愛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