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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逝的轆轤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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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長在一個小山村,那裏有我的父老鄉親,泥土裏泛着親暱,呼嘯中帶着託付。村民對石頭有執着的愛,無石不村,無石不路,無石不院。喜石者,西石也。

遠逝的轆轤聲散文

沿學校後牆往西走便是景樓宅院,舉目一批批明清古建築羣鱗次櫛比,隨着時代的更替,相繼而成。一街兩行,各有其所,展現了老村的鄉土氣和古樸味。家家院落俱是以石爲基,壘石爲牆。南北崖的官道,全是用河灘裏五顏六色的漂卵石鋪成。相書曰:“五行齊全,洪福連連”。人們用“大如碌碡,小似拳頭”的石頭,大小交錯,長圓互補,黃白相映。碎石補其缺,泥沙充其縫。 恰逢雷雨剛過 ,人們呼吸着清新的空氣,站在寬敞斑斕、不粘不滑的石坡上,雨水從腳下涓涓流去,別有一番情趣。“以人爲本”也不是當代人的專利,我們的.先人早已把它體現得淋漓盡致。此路中高邊低,高處一溜石頭大小相稱,整齊如珠。行走正中一步一石,不偏不倚,不長不短,根本沒有難走的感覺。步步登高,似天街、如神道。此情此景,在方圓十里八村,也是獨一無二的景緻。

石坡中有一青亭。亭者,有頂無牆之所也。西石人的絕頂聰明表現於此,六角之“亭臺樓閣”,在古宅羣裏分外顯眼。它是我左鄰右舍的能工巧匠們一鏟灰、一塊磚、一把泥、一片瓦精工而成,亭子的頂是圓上帶尖,角是弓中帶翹,檐是直中帶弧。亭內頂繪有太極和八卦圖。 往遠處看:槐花像漠漠飛雪般灑落在人家庭院,毛毛細雨如羅面,垂柳絲隨風搖曳。燕語嘰嘰榴吐火,鶯聲嚦嚦柳含煙。小伉儷在朦朧中依偎,如若西湖畔上許仙白蛇 ,演繹風流韻事。仰望 石牆深院,雲霧飄渺;俯瞰天街神道 ,勝似畫圖。亭子下有古井,井口是用一整塊厚石板鑿成,口邊立一石碑,上頭也鑿碗口大的洞。架一根平木一邊掛轆轤,一邊吊磨盤,好一個四平八穩的汲水架。

星轉鬥移,寒來暑往,經風吹雨打,轆轤早已消磨了它的棱角,一身滾圓上被井繩勒出圈圈凹痕。兒時常爬到井沿朝下看,井底水面像磨盤大的圓月,鑑可照人。“颼、颼”涼 氣從井口騰騰而出 。男人們黎明即起的頭件事就是去挑水,把水缸倒滿滿的,再安排當日的活計。他們 把桶放到井臺上,先來個三環套月,再搖晃一下,看是否掛妥了。古銅色漢兒們一手杈腰,用另一長滿厚繭的手掌摁住轆轤控制速度,“吱嗷、吱嗷”——“啪”,桶到井底。再手握轆轤把,“吱嚀、吱嚀”一圈圈地絞上來。小時候看大人們絞水,充滿了好奇與羨慕。他們挑上清凌凌的水,扁擔“咯吱、咯吱”地發出有節奏的響聲,碰着人點點頭 再問個好。這是清晨最美妙,最悅耳又和諧的樂曲。等我年齡稍大些,也重複着他們的動作,絞水時覺得有些吃力,往“定子、轉子”處“呸、呸”兩口吐沫,“吱嚀、吱嚀”聲,旋即由高音變成低音了,輕巧了許多。遇見年老體邁者,還得幫他們絞上來,再拎到井臺下。

每逢歲末年底,勤快的老嫗、媳婦們,早早來到井邊。放下水桶和搓板,抖出散發着污穢味的牀單、被裏被表和衣服,有公婆的、丈夫的、孩兒的,還有隔壁五保戶的。男爺兒們絞出水來,“噗嗤、噗嗤”地叼根菸卷,聊二丈八。女人們則不顧寒風刺骨,打打肥皂,洗洗涮涮,頃刻“舊貌換新顏”,她們喜在心上,笑在臉上,歡歡喜喜地迎接新年。

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不愉快的事也常會發生。村裏頭有的人頭被轆轤把打流血了,表姐的胳膊也被打骨折了。新打的牛皮繩纏在轆轤上,絞出來的水面上漂着幾根牛毛,還得用手撩出去。有時鄰居的桶沒套好,掉到井底裏,找幾個人用兩個鏡子返光往出撈,實在撈不出來,就吊下去個人,一連就能撈出五六隻,掉桶的人臉上帶着謝意,笑咪咪地把桶拎了回去。至於井底有多大,掏井人說一丈高的梯子 橫在裏面也能打來回。三九天滴水成冰,滿石坡的溜冰也着實讓老年人步履艱難。我村共有三井一泉,它們功不可沒,見證着古老的村落的步步變遷,歲歲更新。無私地滋養着一代又一代西石人。

古井青亭,轆轤轉悠。清泉石上流,扁擔咯吱吱。古井的荒廢就在一夜之間。一九九一年,是西石村最值得頌揚的一年,它改寫了西石人憑手絞肩挑吃水的歷史,村委會投巨資實施飲水解困工程,幹羣齊協力,不幾個月時間,創建幾座蓄水池。白色塑料管走村串院,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礦泉水送到千村萬戶。水龍頭一開,幸福水嘩嘩聲,村婦甜甜的笑聲,雞鳴犬吠聲,奏出悅耳的田園交響樂。飲水當思源,乘涼莫忘本。還是共產黨親,社會主義好。時下熱火朝天的新農村建設,連片的現代化建築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城鄉差別逐步縮小,到處都顯現出都市氣 。

光陰荏苒,歲月如歌。我成年後奔波它鄉,對故鄉的牽念愈發強烈時,耳邊就依稀傳來了古亭的汲水聲:吱嗷吱嗷…… 啪 …… 吱嚀 …… 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