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西樓散文

她喜歡在心情煩悶的時候聽民樂，古箏或者是琵琶。一般也就只聽那兩首——《平沙落雁》、《十面埋伏》。這一晚，她破天荒地想聽二胡，雖然她一直覺得二胡的曲調很慘，聽着可能心情會更差。可是，莫名地就想換一換。

她剛找了首曲子，只聽了開頭，手機上來了信息:我現在天橋上吹冷風。就這麼一句，他的話一向很簡短，能用一句說完的絕對不說第二句，也絕對不浪費一個字。她看了回覆道:身體冷，還是心更冷？

沒有一會兒，又有信息進來。他說:身體冷，心裏很暖和，因爲天橋上有人拉二胡，所以一直沉醉其中。

看着信息，她笑了笑，心想怎麼那麼巧。於是又回覆道:什麼曲子？

他說，《二泉映月》。

她心裏想，這曲子能把心聽暖了。於是擡頭看向窗外的夜空，上玄月，並不是賞月的好時候。她回覆道:聽完別忘記給錢，人家大冬天拉個二胡不容易。

他發了張笑臉過來，然後突然問道:你也在聽二胡？

看了這話，原本在草稿本上寫寫劃劃的她放下手中的筆，回了一句:你在我家裝了攝像頭嗎？

他說，你可以找找看。

她自然不信攝像頭一說，只是意外的心有靈犀而已。她說，你要猜到我聽的曲子，明天晚上你就可以去拉二胡的旁邊支個攤，沒準比你上班掙得多。

許是因爲他自己正在聽《二泉映月》，又或者是這首二胡曲子實在有名，所以他最先猜的也是這首。不過，猜來猜去也沒有能猜到她聽的曲子。一首《月滿西樓》，或許不像《二泉映月》那樣有名，但這曲子她倒是蠻喜歡，所以在他猜曲的時候下意識地跟着哼起了調子。

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就性格來說也是南轅北轍。可是，這樣的完全不同，卻意外地契合了這夜的寧靜。

她聽着《月滿西樓》靜靜地想着那個站在天橋上冷得鼻子都紅了的男子，他卻凍得像只狗熊一樣沉浸在拉曲人的調子裏。他們，看起來好像完全不同，但那只是看起來而已。

一首《二泉映月》拉了很多遍，他也就聽了很多遍。天橋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卻沒有人如他一般停下來靜靜聆聽的。這個城市是他所熟悉的，每一條大街，每一處古建，甚至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巷子。可是，這樣的夜晚，他又覺得這城市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他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又一曲度盡，那拉二胡的收起了攤子，想是天氣太冷要回去了。他這才收起了思緒，不自覺地在這裏站了半個小時，手腳早已經冰涼。

這個城市正是燈火璀璨的時候，但是他卻用手機拍下了這城市的冷清和寂寥，然後發給她說：看，街上已經沒有人了。

她回覆道：不是還有你嗎？

他看着手機笑了笑，然後在心裏說了一句：還有你。

夜，已經深了。

這座城市夜裏的溫度在零下。公車站早已經沒有等車的人，除了形單影隻的他。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他知道是有消息進來。雖然十指早已經凍得冰涼，但他還是拿出手機來看。

她問：坐上車了嗎？

他正準備回覆，公車就進了站。許是因爲時間真的太晚了，所以公車上也空空如也，像是要向他凸顯這個城市的淒冷。好在車裏有空調，坐上車也就暖和了些。他在手機上回複道：坐上車了。你現在做什麼呢？

片刻之後，她回覆道：跟你說話。然後又追了一句道：冷嗎？

他搓揉了一下凍僵的手指，然後在手機上輸入了一個字：冷！

她又說：冷的話，就把手放口袋裏吧。

他笑了笑，想着要怎麼回覆。此時，公車正好路過這個城市裏最繁華的地段，燈火璀璨，那些耀眼和熱鬧強烈地對比着他的孤單。他輕輕地按下了手機裏的相機，然後把照片傳給了她，並回複道：如果把手放口袋裏，就不能給你回覆了。看吧，這是我每天都會路過的地方，夜晚看真的很漂亮。

他們一起欣賞着這個城市的燈火，雖然隔着遙遠的距離，但此刻的心卻是如此的近。

她說：不回覆也沒關係，別凍着了。

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在這溫度趨於零下的夜裏像是一股暖流直抵心田。不可否認，她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就闖入他心底的柔軟，而每每這種時候，他都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公車一直往前走，把那最璀璨的燈火留在了身後。

他的手機上有了一段語音消息，輕輕按下之後，那曼妙的音樂便在空蕩蕩的公車上響起。二胡那特有的憂傷調子一下子劃破了此刻的寂靜。

這是《月滿西樓》，是她錄下來發給他聽的。可能是因爲錄音的效果並不太好，所以隱隱有些雜音。但是，這種雜音反倒顯得這曲子是多麼的真實而溫暖。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今夜，很冷。但是，今夜，又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