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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瓣月亮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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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一抹寒意,並非來自肅煞的秋風秋雨,而是晴朗夜空中的一束月光。

半瓣月亮抒情散文

月在上弦,形似彎刀。月光刀片一樣鋒利,劃破輕薄的簾幔,刀鋒刺向你睡着的夢。剎那間天地同色,山水同夢,你恍若又回到另一個夢境之中。你不知道,與夜同色的,還有你月亮一樣皎潔的面龐。

月圓爲美,花開爲瑞。初見你時,你面如滿月,笑魘如花。你是衆人心中的美神。你彷彿真的是月中仙子,不甘寂寞,從月宮裏出走,來到人間。而今,你兩腮瘦削,眉骨深鎖。你的面龐,被歲月的風霜侵蝕,蝕成一彎弦月,高懸空中。你的容顏,被歲月的河流漂成一朵枯蓮,逐水而逝。你悲憫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你徒傷人之悲歡離合,月之陰晴圓缺。你希望夜夜月圓,事事美滿。你愁思百結,結成心鎖。其實,弦月不過是月之常態,人之常情,事之常理,而你不懂,不解。你早早地安寢,企圖入夢。夢裏你跋山涉水,呼號達旦,你不顧一切地尋找那枚心的鑰匙。

你記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有個聲音來自天外,它指引你,將目光朝向窗外,去看天上的月亮。那不是滿月,卻是懸於桂樹枝頭的半個月亮,是被詩經樂府被唐詩宋詞,被柳三變被李清照吟哦數遍的月亮。你問,缺失的一邊在哪裏?那個聲音回答說,你的心在哪,它就在哪。從此,你的靈魂終日惆悵不安。你總是仰望夜空,遙望遠方,將秋水望穿,高樓望斷,於皎皎銀河邈邈雲漢中苦苦尋覓,你尋覓的是缺失的那瓣月,失落的那顆心。

明月不諳離愁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每當上弦月高照的夜晚,你彷彿中了蠱咒一樣,從睡夢中驚醒,披衣下牀,踏着月光,去尋求那個聲音,希望再次被它牽引。空曠的街角,你與風同行,以樹爲影,與影並肩。喧囂的歌舞笙簫,醇釅的酒色茶香,至親的溫柔軟語,都留不住你的腳步,你的心冰涼落寞如井底之水月宮之蟾。你踽踽獨行,你碎碎爲念。今宵誰肯遠相隨,惟有寂寥孤館月。你就這樣一個人獨自在月光下行走,從夜的這頭走到那頭,宛若一縷輕煙,無聲地融於萬家燈火。當冉冉紅霞,映照天際時,你沉醉的心纔會和草木一起甦醒。如此反覆數年,夢遊,夜行,成爲你虛幻的生命裏最真實的部分。

現在,月正濃,夜未央。愁雲匯聚,冷月無聲。隱隱約約地,你彷彿聽到遠去高樓上傳來一些樂音,是一首循環播放的鋼琴曲。曲調哀婉綿長,小提琴協奏的部分似乎更能打動你的心。就如賞月,烙在記憶深處留作將來回想的,只是月下的情景而非月亮本身。這是舒曼的《夢幻曲》。如果是德彪西的《月光》,就要歡快一些。而前者更適合在這樣的夜晚,在經歷浮躁的白天之後,一個人靜靜地聆聽。樂曲與月光還有你此刻心境互爲背景。沒有華麗的過渡,一切如行雲流水,音符與音符的銜接,就像兩個孤獨的旅人走到一起,不消言語,也無須手勢,只一個眼神,就會意了彼此的所需。你無法用語言來詮釋它的含義,就像你無法用花籃來兜住月光。

你慢下腳步,在心中冥想。你的眼前彷彿有了一道彩虹,它慢慢落下來,落在你的跟前,幻化成一座橋。你以爲漂泊的心之船,從此可以靠岸,飄浮的靈魂,從此可以回到身體。因爲熱望,你欣喜若狂。你突然想起久居心中的一句話:心是孤獨的獵手。那是一本書的`名字。而此刻的你,正是書中13歲的小女孩米克,在感受着她的感受。你甚至要去仿效她,去搜集琴箱琴絃等材料做一把小提琴,以抒發你心中獨特的憂傷。憂傷是你生命樹上的寄生蟲,你想狠狠地甩開它。而事實上,你已屆不惑之年。這與其說是夜曲的感染,不如說是月光的誘惑。你只能苦笑一下,像老牛反芻,嚼碎了少時的夢。

在月色的引誘下,你的內心早已蘊育了一首歌。你想把它唱出來,只是苦於沒有聽衆。是的,你說過,從13歲起,你就沒有當衆唱過歌了。你羞於歌唱,甚至連語言也一同拋棄,甘願成爲人們眼中的一個啞巴。今夜,在這片廢墟之上,你靜靜地佇立,虔誠地聆聽之後,忽然就有了放歌的慾望。

月華如水水如天。半瓣月亮之下,你獨上高樓,沿着腳手架,你的靈魂,正一步一步向高處攀爬。三層,四層,五層,你拾級而上。廢鐵釘,破碎的混凝土塊扎破你的手,劃破你的臉,你沒有感覺到疼痛,你說只要心不破損,就無疼痛可言。你想離那上弦月近些,再近些,觸一觸它的臉,撫一撫自己的臉,彷彿那樣就能將相隔千里的兩張臉挪近,兩顆心合攏,合成望月。你多年來被孤獨撕扯的靈魂,就能歸於一體,再不必忍受分裂之苦。

月在西天,冷豔無語。你厭倦了浮躁與奢華,你看淡了情仇與愛恨。你寧願回到清冷的月宮,與風霜爲鄰,以雨雪爲伴。你曾說過孤獨如同死亡一樣絕對,接受還是逃離,你無法選擇。如影隨形的孤獨感,現在正牢牢地挾持了你,你無力掙扎,你唯一可做的,便是將生命坦然交付於它。沒有人能夠叫醒你。這個上弦月高照的夜晚,你就這麼堅定地朝前走,往上攀。在一個悲愴而鏗鏘的樂音裏,你向那座虛無的樓宇,踏上了義無返顧的一腳。

鏗鏘之後,萬人空巷。人們在月光下奔走相告,以驚異的神情,以悲嘆的口吻,以誇張的想像,以嚴密的推斷,分析你的墜亡,論證你的死亡,傳說你的夭亡。爲情所困,爲名所累,抑或爲利所誘?傳說紛紜,卻離真相越來越遠。你不屑爭辯,也不再氣惱。你靜靜地躺在那片瓦礫之中,面如圓月,笑魘如花。你以永世不變的容顏和清潔如初的心靈,呈現於初見你的人。

我那可憐的夢遊者啊,你難道就這樣試圖通過夢幻之橋,向你的另一瓣心靠近?

夢幻曲的另一段樂音再次奏響了,它和着你血管中還未凍結的音符,隨那冷月的清光,一起尋覓,流淌。零星的嗚咽之聲,像河底的暗礁,被新起的琴音,流水般慢慢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