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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的種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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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明天去長春看您,有時間嗎?”已經畢業一年多的本頎從哈爾濱打來了電話。

蒲公英的種子散文

說起和本頎緣分還要從五年前說起,那年學校的新住宿生裏來了一個離家最遠的學生,送他的大姨說是深圳轉過來的,後來聽孩子自己說,他家是內蒙的,因爲爸爸媽媽曾經在深圳做生意,纔在深圳去讀書的。

因爲大多數住宿生是來自於本市郊區,於是本頎和其他七個外地孩子就成了長期的住宿生,因爲管理宿舍的緣故,這幾個孩子節假日大多都是圍繞在我身邊。

本頎在學校三年,我一直沒有見過他的爸爸媽媽,他大姨時不時會來長春看看他們,因爲他的弟弟也在這裏讀書。大姨每次來也只是在電話裏和我溝通一下,孩子就去旅店跟她團聚一下,我也沒有和他大姨有過實際的交集。有一次本頎患風疹,發着高燒,按照學校的規定必須隔離治療,他的媽媽纔來到了長春,可是和大姨做法一樣,在旅店住下了之後,就讓孩子自己過去了。

對於這個家庭的情況,我只是從孩子嘴裏知道了個大概:本頎六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出去打拼了,他被長託在老師家裏,從此就算和父母分別了,每個寒暑假本頎都是獨自往返於深圳大姨家或者內蒙姥姥家,偶爾也去深圳的舅舅家。

記得那個寒假結束,他從深圳回到了還在嚴冬中的長春。一大早,孩子穿着單衣站在寒風冰雪中等着我,凍得小臉兒紫紅,抱着肩膀哆哆嗦嗦,我心裏對他的父母十分不滿:本來就知道東北天冷,還不給孩子帶厚衣服,也不知這父母是怎麼當的!嘴裏卻嗔怪他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可是本頎卻不以爲然,一邊說着不冷,一邊扛着斷了拎手的蛇皮絲袋子樂顛顛去找生活老師了。

“怎麼說呢,他爸爸媽媽和他一樣,就是不守譜兒,賊能得瑟”一次本頎的弟弟對我說。

東北方言的“得瑟”就是浮躁的意思,本頎“得瑟”,我卻沒發現,長着和他名字一樣的頎長身材,有些韓國明星範兒的白皙瓜子兒臉,引來很多女生目光。傳聞裏說他和某某早戀,可是,每個週日,他還是和那幾個孩子守在宿舍裏,或者跑到我的辦公室寫寫作業,一會兒見不到我的影兒就會打來電話——這些十三四歲的孩子,已經把我當成了他們的精神寄託,我也實在不忍心拋下他們回家過週末。分析被稱爲“得瑟”的原因,我還是覺得是他學習不好的緣故,因爲在當今應試教育環境裏,學習好了,就會“一俊遮百醜”,如果學習不好,你就不招人待見,有些小毛病,大多會被定義爲壞學生。

本頎卻不在乎這些,他依舊每天都是傻傻地快樂,他的同學也很喜歡他,尤其是和那七個“同病相憐”的室友結下了親兄弟般的友情。經常有這個小的哭咧咧來找我告狀,說是捱了某某大的欺負,本頎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告大的狀,也沒有被小的告狀,他十分豁達:“自己愛鬧,就應該鬧得起,別吃一點兒虧就不算完了!”

臨近初三,本頎學習明顯吃力,有些厭學了,班主任想找他家長談談,可是就是聯繫不上,只好在網上給他父母留了言,很長時間才見到他媽媽的簡短回話,只是不痛不癢幾句感謝之類的話罷了。我想詳細瞭解一下他的家庭狀況,可是怕傷到孩子,只能從他的閒聊中勾勒一下大概的情景,結果還是弄不懂這對夫妻爲什麼這麼放心孩子在外面漂泊,竟不如我這個陌生人關心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過多瞭解,因爲本頎除了學習成績差一點兒之外,十分善良、懂禮貌,尤其是有着超出其他孩子很多的自理能力。

“六歲剛離開家的時候,我還總是哭,現在生活已經習慣了,坐火車蜷在哪裏都會睡得很香,吃什麼都能吃飽……”本頎說。

因爲文化課太差了,本頎沒有等到畢業就去了黑龍江的一箇中專學校,學空乘專業,這也正適合他的帥氣外表!——他離開之後,班主任和生活老師時常感慨:這父母撒手不管的孩子沒有學壞,還得說這本頎真有定力呀!在咱這兒有你照應着,將來學不學壞還真就難說了。

本頎是一個重情義的孩子,人走了還是在網上經常問候我,惦記着和他同甘共苦的小夥伴兒,時不時會坐上火車回來看看我。對本頎來說,出門坐車已經不算什麼難事兒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老師,我還想看看我們班主任,不知五點到了能不能看到?”本頎問我。得知班主任四點半就下班了,他說那爭取早些到。

週五下午,我正在辦公室專心寫着材料,“咚咚咚”敲門的聲音才讓我想起本頎今天下午到。開了門,一個身材頎長的帥小夥兒出現在我面前——本頎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頭髮從短髮變成了一邊倒的雞冠發,看到我他還是照例一個親切地擁抱,然後就連珠炮似的說着自己的近況,我都插不上嘴了。

從他的話裏,我知道他在學校當了班長,成了班主任的得力助手,還主持學校的升旗儀式,說到興致之處,他開始站起來給我演練升旗步。我真的爲他高興,這個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成長座標!——可是我卻發現他的右手有些不正常。

本頎這才伸出手給我看,只見五個手指被齊齊地割了五道傷疤,傷口很深,似乎將手指都切斷了,這駭人的傷口着實嚇了我一跳,而本頎還是一臉淡然,輕描淡寫地給我講傷疤的來歷:

“大年初四那天,我和舅舅、姨家的哥哥弟弟去飯店吃飯,遇到六個喝醉了酒的混混,他們說我們斜眼看他們了,堵着我們不讓走就打了起來,一個小子一刀刺了過來,我急忙用手抓住,他往回一抽就割成這樣了!當時也顧不上疼,和他們混戰在一起,我的一個哥哥的頭受了傷,後來警察來了,抓住了四個,跑了兩個……我爸爸媽媽連夜將我送到了哈爾濱的醫院,五個手指的'筋腱都斷了……”

“怎麼樣了?”我端着他蜷曲的手看着那黑黢黢的傷疤。

“正在做康復治療,現在這兩個小拇指還沒有知覺……我自己在醫院裏住着也太沒意思了,就和醫生商量出來透透氣了!”

“那你爸爸媽媽呢?”

“把我送到醫院之後呆了兩天就走了,他們的生意實在脫離不開,其實在他們在醫院也沒有什麼用,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我現在都學會左手用筷子了!……”

這究竟是一對什麼樣的父母呀,我有些雲裏霧裏了:“你爸爸媽媽咋就這麼忙呀!”

“他們自己在天津開了個鐵皮場,就是那種罐頭盒的鐵皮,據說生意還是不錯,所以很忙。”本頎十分理解父母。

“我們家人可團結了,我爸這次回家過年,銀行卡丟了,我二叔就把自己的卡甩給了我爸,我受傷那天晚上,都是我二叔出的車跑前跑後的……”本頎一臉自豪。

離開了受傷的話題,本頎又說起了學校的生活:“去年冬天我們去阿城集訓,那才叫個累呢,我的小腿腫得有大腿粗,規則做不到教官就拿笤帚把一頓抽,想逃跑都不容易呀,因爲訓練基地在荒郊野外,圍牆外面是藏獒養殖基地,跳圍牆就會跳到藏獒的圈裏喂狗了!許多人都受不了退學了,我堅持下來了,還得了獎——我已經得了很多獎了,將來找工作我就有資本了!將來我上不了飛機,就去地勤!”本頎得意地憧憬着未來。

看着本頎依然稚氣的臉,我相信:這個剛剛十七歲的孩子沒有像人們預想的那樣學壞,還是和從前一樣純真,我告訴他:

“好好養好傷,趕快回到學校,我還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送走本頎,我還是放心不下本頎手指那駭人的傷疤,我無意指責他的父母,卻爲這個孩子能夠獨立把握自己的成長軌跡而感到慶幸,腦海裏不禁迴盪起了一首歌:

我是一顆蒲公英的種子

誰也不知道我的快樂和悲傷

爸爸媽媽給我一把小傘

讓我在廣闊的天地間飄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