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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縱有溫情已迢迢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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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活的手沒有觸動感情的弦絲,思緒的琴是不會鳴響的,而不知什麼時候起,那手始終就沒離開過。它有時那樣僵硬,聲音悽楚而悲涼;它有時那樣柔軟,聲音悠揚而清越。遠在冰雪覆蓋着童心的時候,它猶如一股飛泉騷於崖底,迂迴於巖系,每度春光近逼就活潑潑地噴射出來。那既沒有田園詩,也沒有小夜曲,無論是草木的喧譁還是落葉的颯瑟,都不過是亙古長存的歲月交響樂中的間奏而已。憂傷不會留步,煩惱不會久居,有什麼能在春的感召下羈滯呢?生活就是這樣迎來送往!可是那個“人”卻冒然闖進了這孤傲的禁地,來得那樣神祕而唐突,既帶來了憂患又分擔了憂患,如同一夜之間大雪佔有了平原也淹沒了溝壑一樣。這個“人”的名字叫做記憶。

生活縱有溫情已迢迢日誌

那似乎還是很小的時候,家裏常來探望父親的客人,有同事,有年輕人。他們有的落落大方,風趣而幽默;有的唯唯諾諾,拘謹而寡言;有的雄辯滔滔,直率而開朗。可是他呢,寡言、乖戾,機警而聰穎,使人無法懷疑他的哪句話是假,也無從斷定哪句話是真。大庭廣衆之下,他沒多說過一句話,也沒說錯過一句話。日常瑣事裏他周密細緻,天衣無縫,無論對上級還是對下級,他從不阿諛奉承或者吹毛求疵。但就是他,當夜深人靜,能幾小時幾小時地在路邊散步,要麼又在人們入睡之後,拉亮檯燈,一亮就是個通宵。他每天都在想什麼?他每句話後面又隱藏着什麼?他就象浮在海面上的一座小山,只把一小部分露在水面。

在那個不撒謊就無法生存的歲月,人人都在撒謊,可恥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了。天天都要跟謊言打交道,叩上門來,不得不招待他們。現實把一切都變得那麼貧困,卻只有謊言例外。人們於是用一種謊言去對付另一種謊言,用高明的謊言去對付低劣的謊言,用誠篤的謊言對付虛假的謊言,如果對付不了就要逃避躲藏起來,歇歇腳,喘喘氣,這個庇護就是家。然而當有人看準了這個家,把謊言拖進了這個家,使人每天都要呼吸着謊言,咀嚼着它,甚至夢囈都要說着謊言,這能叫人容忍嗎?它把你趕到懸崖的邊緣,下面是深幽幽的沒有底的恐懼,是黑洞洞的無法抗拒的厭惡,當你就要掉下去的時候,忽然發現懸崖的暗處竟有一座寬敞的橋。這橋結實可靠,真誠走過去它安安穩穩,而虛假踏在上面就搖搖晃晃。

父親在他那本厚厚的日記裏寫道:“看,那些作家,教育者,政客,領袖們,爲什麼他們的志願總是很偉大而實行起來就變得懦弱了呢?爲什麼他們總要追求不朽卻總被歷史遺忘,而人民卻永存呢?……”

雖然各地的紫丁香年年揚花,年年凋謝,但生活的任何空間也沒能留下它的馨香。可是人們卻不屈不撓地絮聒着什麼痛苦培養人的記憶,幸福使人健忘。歲月對我們來說就象生命一樣僅僅是一種現象,可是我們就用這些痛苦的夜霧遮掩着安恬地鬼混到現在,多麼潦倒,多麼落魄,居然還得其所哉!

如同作家說:愛情,這個字眼包含着多少意義啊!從肌膚的溫柔的撫愛,以至心靈的永久振奮;從組織家庭的簡單慾望,以至臨終前的痙攣;從貪得無厭的感情,以至雅各天使的爭鬥。多少記憶流逝,又有多少記憶臨近,似乎生活就是這樣,解釋與不解釋,可解釋與不可解釋,從被解釋的欺騙中清醒過來,又在不可解釋的`真實中倦睡過去,這也就是生活。在感情的河道上,漂着一條破舊的小船,船裏傳出一首全新的歌,卻歌唱着古老的河道。一切都是那麼偶然,而必然得又是那樣自然。發現了你,命中了你,躲不掉,藏不了,無法拒絕,無從排斥,卻又頑強地與你心靈中的回聲呼應。

如同詩人說:人們用煤造火,用葡萄造酒,用嘴脣造人。

但作家和詩人都是天生的職業悲觀主義者,他們總是從人生的陰暗裏解釋生活,然而被解釋的真是生活本身嗎?生活是什麼?它從哪來的?可它是什麼,它來了,它象亞聲,可它比亞聲更輕微;它是紫外光,可比紫外光更奇特;它象微波,而比微波更神祕。它隔着疲憊的歲月,隔着迷亂的經緯線,也隔着朦朧的困惑在悄悄地傳遞。

生活如同一根划着的火柴,多少聯想,多少掛慮,就產生和消失在這跟火柴上!燃盡吧,不留一絲痕跡,然後讓夜風吹滅它,把灰燼向夜霧中播散!也許這就是我們的人生,一無所有,又無所有。誰能從中索取什麼,它又能給予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