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現代詩歌

一

那是狼煙四起的時候，父皇帶着我走上城樓

望着這錦繡河山，目光深邃而悲涼

他說，琴兒，想不想見你的母親

每個晚上，父皇都會對着一幅畫像發呆

畫上的女子，素雅安靜

我問父皇畫上的女子是誰

父皇把我摟在懷裏，聲音悲愴而又蒼涼

這是你的母親

我靜靜地望着畫上的女子，

她在哪裏，爲什麼不要我們了

她現在在一個地方過的很幸福

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父親說這句話時所包含的所有情緒

二

見到母親，是在草長鶯飛的江南

渡口邊，我跟父皇靜靜地站着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真的如畫上那般美麗

歲月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的痕跡

她眉宇間洋溢着幸福

這幸福不是因爲見到我與父皇

而是她身旁着青衣長衫的男子

父皇始終未說一句話

送下我就離開了

可我在父皇遠去的背影看到了慌亂與孤寂

三

初見他是在一個破舊的院子裏

雜草叢生，滿目荒涼

他就那樣，一襲白衣，席地而坐

彈奏着桐木琴

他的周邊寧繞着安靜祥和的氣息

我就這樣，站在門外，安靜地看着他

他擡起頭，看見站在門外的我，倏然彈錯了音

我看見他望過來的目光

轉身逃離了這所院子

四

每當夜深人靜地夜晚，我都會想起在院中彈琴的他

想他白衣勝雪的樣子

想他還未彈完的曲子

想他是否已取妻

想他是否記得我

如此，徹夜不眠

五

我又一次徘徊在那所院外

聽着裏面傳來熟悉的那支曲

心裏竟欣喜不已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看到他依然彈着桐木琴

他笑着向我招了招手，那一笑，天地都失了顏色

我坐在他身邊，聽他一遍一遍的練着這支曲

擡頭看他如畫的眉宇，專注而又認真的樣子

便想着，就這樣到永遠，多好

六

戰事傳到江南

從北方歸來的人向人們談起戰事

是如何的屍殍遍野，血流成河

敵兵已打到皇城，皇城將要失守

人們籠罩在一片恐懼之下

恐懼要做一個亡國的臣民

七

我還會照常去看他彈琴

這次不是滿心歡喜，而是滿眼憂慮

我問他，如果我離開這個地方，他笑而不語

依舊彈着我們相遇時那首曲

一遍一遍，從未停止

這次，我從琴聲中聽到了離別

八

當我再一次來到院子裏，卻不見了他的蹤影

我發了瘋似的找遍了所有的角落

一點痕跡都沒有

幾天過去了，依舊如此

我望着依舊長滿雜草的'院子

彷彿以前的種種，只是大夢一場

從未發生過

九

我走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宮闈裏

想着離開時始終未能與他道別離

戰爭結束父皇接我回到了宮中，母親始終未能跟來

我問父皇爲什麼不把母親一起接來

因爲我恨透了那相思的滋味

父皇沒有說話，只有眼中漫天的悲傷

十

我看到一羣帶着枷鎖的人走進宮殿

侍衛告訴我，這是戰敗國送來的一批伶人

我忽然又想起了他

我慢步走進宮殿，背對我的

是一襲白衣帶着枷鎖在彈一把桐木琴

我感到天地都在旋轉

我到他的面前，每一步，像是一年那樣長久

他擡頭又看到了我

忽然我想起的我們初遇時的情境

不過，此時，他的眼中已沒有了笑意

十一

每晚我都偷偷地去他的房外，聽他彈曲子

彷彿這一切又回到在江南的時候

他生病了，病的很厲害

我聽見從屋裏傳來的咳嗽聲，陣陣心疼

我衝進房裏，爲他喂下我做的粥

他，始終不肯看我一眼

國仇家恨，這是橫在我們面前不可逾越的溝

十二

我找了父皇，求父皇放他回到他的故鄉

父皇的眼神滿是慈愛，像是洞悉了一切

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爲什麼父皇不將母親帶入宮中

十三

冬至，父皇大赦天下。

我親自去爲他解開枷鎖，送他離去

他臨走時，把他隨身攜帶的桐木琴送給了我

我站在漫天大雪中，捧着桐木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

十四

我又在寢宮，哼唱着我們相遇時的那首曲子

一遍一遍的

【結尾】

有一位孤獨老人，在江南的舊庭院裏，彈着一把桐木琴，唱着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