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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五代史》 卷七十二 四夷附錄第一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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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夷狄居處飲食,隨水草寒暑徙遷,有君長部號而無世族、文字記別,至於弦弓毒矢,強弱相併,國地大小,興滅不常,是皆烏足以考述哉!惟其服叛去來,能爲中國利害者,此不可以不知也。自古夷狄之於中國,有道未必服,無道未必不來,蓋自因其衰盛。雖嘗置之治外,而羈縻制馭恩威之際,不可失也。其得之未必爲利,失之有足爲患,可不慎哉!作《四夷附錄》。

《新五代史》 卷七十二 四夷附錄第一

新五代史·附錄夷狄,種號多矣。其大者自以名通中國,其次小遠者附見,又其次微不足錄者,不可勝數。其地環列九州之外,而西北常強,爲中國患。三代獫狁,見於《詩》、《書》。秦、漢以來,匈奴著矣。隋、唐之間,突厥爲大。其後有吐蕃、回鶻之強。五代之際,以名見中國者十七八,而契丹最盛。

契丹自後魏以來,名見中國。或曰與庫莫奚同類而異種。其居曰梟羅個沒裏。沒裏者,河也。是謂黃水之南,黃龍之北,得鮮卑之故地,故又以爲鮮卑之遺種。當唐之世,其地北接室韋,東鄰高麗,西界奚國,而南至營州。其部族之大者曰大賀氏,後分爲八部,其一曰伹皆利部,二曰乙室活部,三曰實活部,四曰納尾部,五曰頻沒部,六曰內會雞部,七曰集解部,八曰奚枿部。部之長號大人,而常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統八部。至其歲久,或其國有災疾而畜牧衰,則八部聚議,以旗鼓立其次而代之。被代者以爲約本如此,不敢爭。某部大人遙輦次立,時劉仁恭據有幽州,數出兵摘星嶺攻之,每歲秋霜落,則燒其野草,契丹馬多飢死,即以良馬賂仁恭求市牧地,請聽盟約甚謹。八部之人以爲遙輦不任事,選於其衆,以阿保機代之。

阿保機,亦不知其何部人也,爲人多智勇而善騎射。是時,劉守光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阿保機乘間入塞,攻陷城邑,俘其人民,依唐州縣置城以居之。漢人教阿保機曰:“中國之王無代立者。”由是阿保機益以威制諸部而不肯代。其立九年,諸部以其久不代,共責誚之。阿保機不得已,傳其旗鼓,而謂諸部曰:“吾立九年,所得漢人多矣,吾欲自爲一部以治漢城,可乎?”諸部許之。漢城在炭山東南灤河上,有鹽鐵之利,乃後魏滑鹽縣也。其地可植五穀,阿保機率漢人耕種,爲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漢人安之,不復思歸。阿保機知衆可用,用其妻述律策,使人告諸部大人曰:“我有鹽池,諸部所食。然諸部知食鹽之利,而不知鹽有主人,可乎?當來犒我。”諸部以爲然,共以牛酒會鹽池。阿保機伏兵其旁,酒酣伏發,盡殺諸部大人,遂立,不復代。

樑將篡唐,晉王李克用使人聘於契丹,阿保機以兵三十萬會克用於雲州東城。置酒。酒酣,握手約爲兄弟。克用贈以金帛甚厚,期共舉兵擊樑。阿保機遺晉馬千匹。既歸而背約,遣使者袍笏梅老聘樑。樑遣太府卿高頃、軍將郎公遠等報聘。逾年,頃還,阿保機遣使者解裏隨頃,以良馬、貂裘、朝霞錦聘樑,奉表稱臣,以求封冊。樑復遣公遠及司農卿渾特以詔書報勞,別以記事賜之,約共舉兵滅晉,然後封冊爲甥舅之國,又使以子弟三百騎入衛京師。克用聞之,大恨。是歲克用病,臨卒,以一箭屬莊宗,期必滅契丹。渾特等至契丹,阿保機不能如約,樑亦未嘗封冊。而終樑之世,契丹使者四至。

莊宗天祐十三年,阿保機攻晉蔚州,執其振武節度使李嗣本。是時,莊宗已得魏博,方南向與樑爭天下,遣李存矩發山北兵。存矩至祁溝關,兵叛,擁偏將盧文進擊殺存矩,亡入契丹。契丹攻破新州,以文進部將劉殷守之。莊宗遣周德威擊殷,而文進引契丹數十萬大至,德威懼,引軍去,爲契丹追及,大敗之。德威走幽州,契丹圍之。幽、薊之間,虜騎遍滿山谷,所得漢人,以長繩連頭系之於木,漢人夜多自解逃去。文進又教契丹爲火車、地道、起土山以攻城。城中熔銅鐵汁揮之,中者輒爛墮。德威拒守百餘日,莊宗遣李嗣源、閻寶、李存審等救之。契丹數爲嗣源等所敗,乃解去。

契丹比他夷狄尤頑傲,父母死,以不哭爲勇,載其屍深山,置大木上,後三歲往取其骨焚之,酹而咒曰:“夏時向陽食,冬時向陰食,使我射獵,豬鹿多得。”其風俗與奚、靺鞨頗同。至阿保機,稍並服旁諸小國,而多用漢人,漢人教之以隸書之半增損之,作文字數千,以代刻木之約。又制婚嫁,置官號。乃僣稱皇帝,自號天皇王。以其所居橫帳地名爲姓,曰世裏。世裏,譯者謂之耶律。名年曰天贊。以其所居爲上京,起樓其間,號西樓,又於其東千里起東樓,北三百里起北樓,南木葉山起南樓,往來射獵四樓之間。契丹好鬼而貴日,每月朔旦,東向而拜日,其大會聚、視國事,皆以東向爲尊,四樓門屋皆東向。

莊宗討張文禮,圍鎮州。定州王處直懼鎮且亡,晉兵必並擊己,遣其子鬱說契丹,使入塞以牽晉兵。鬱謂阿保機曰:“臣父處直使布愚款曰:故趙王王鎔,王趙六世,鎮州金城湯池,金帛山積,燕姬趙女,羅綺盈廷。張文禮得之而爲晉所攻,懼死不暇,故皆留以待皇帝。”阿保機大喜。其妻述律不肯,曰:“我有羊馬之富,西樓足以娛樂,今舍此而遠赴人之急,我聞晉兵強天下,且戰有勝敗,後悔何追?”阿保機躍然曰:“張文禮有金玉百萬,留待皇后,可共取之。”於是空國入寇。鬱之召契丹也,定人皆以爲後患不可召,而處直不聽。鬱已去,處直爲其子都所廢。阿保機攻幽州不克,又攻涿州,陷之。聞處直廢而都立,遂攻中山,渡沙河。都告急於莊宗。莊宗自將鐵騎五千,遇契丹前鋒於新城,晉兵自桑林馳出,人馬精甲,光明燭日。虜騎愕然,稍卻,晉軍乘之,虜遂散走,而沙河冰薄,虜皆陷沒。阿保機退保望都。會天大雪,契丹人馬飢寒,多死,阿保機顧盧文進以手指天曰:“天未使我至此。”乃引兵去。莊宗躡其後,見其宿處,環秸在地,方隅整然,雖去而不亂,嘆曰:“虜法令嚴,蓋如此也!”

契丹雖無所得而歸,然自此頗有窺中國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後,欲擊渤海,懼中國乘其虛,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間,使者再至。莊宗崩,明宗遣供奉官姚坤告哀於契丹。坤至西樓而阿保機方東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見之。阿保機錦袍大帶垂後,與其妻對坐穹廬中,延坤入謁。阿保機問曰:“聞爾河南、北有兩天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軍亂,命總管令公將兵討之,而變起洛陽,兇問今至矣。總管返兵河北,赴難京師,爲衆所推,已副人望。”阿保機仰天大哭曰:“晉王與我約爲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兒也。昨聞中國亂,欲以甲馬五萬往助我兒,而渤海未除,志願不遂。”又曰:“我兒既沒,理當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