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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傳第六十三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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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之跡,見自張騫。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爲郎。是時天子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爲飲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胡奴甘父俱出隴西。經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單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餘歲,與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

《史記》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居匈奴中,益寬,騫因與其屬亡鄉月氏,西走數十日至大宛。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曰:“若欲何之?”騫曰:“爲漢使月氏,而爲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導送我。誠得至,反漢,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大宛以爲然,遣騫,爲發導繹,抵康居,康居傳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爲胡所殺,立其太子爲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漢,殊無報胡之心。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

留歲餘,還,並南山,欲從羌中歸,復爲匈奴所得。留歲餘,單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國內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漢拜騫爲太中大夫,堂邑父爲奉使君。

騫爲人強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爲天子言之。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屬邑大小七十餘城,衆可數十萬。其兵弓矛騎射。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東則扜罙、於窴。於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鹽澤去長安可五千裏。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漢道焉。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行國,隨畜,與匈奴同俗。控弦者數萬,敢戰。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羈屬,不肯往朝會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萬人。與大宛鄰國。國小,南羈事月氏,東羈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餘萬。臨大澤,無崖,蓋乃北海雲。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嬀水北。其南則大夏,西則安息,北則康居。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萬。故時強,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其頭爲飲器。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及爲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嬀水北,爲王庭。其餘小衆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千裏。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屬小大數百城,地方數千裏,最爲大國。臨嬀水,有市,民商賈用車及船,行旁國或數千裏。以銀爲錢,錢如其王面,王死輒更錢,效王面焉。畫革旁行以爲書記。其西則條枝,北有奄蔡、黎軒。

條枝在安息西數千裏,臨西海。暑溼。耕田,田稻。有大鳥,卵如甕。人衆甚多,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屬之,以爲外國。國善眩。安息長老傳聞條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嘗見。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裏嬀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無大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餘萬。其都曰藍市城,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裏。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溼暑熱雲。其人民乘象以戰。其國臨大水焉。’以騫度之,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千裏,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則爲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且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騫言爲然,乃令騫因蜀犍爲發間使,四道並出: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筰,南方閉巂、昆明。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餘裏有乘象國,名曰滇越,而蜀賈奸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道不通,罷之。及張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事西南夷。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騫爲博望侯。是歲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騫爲衛尉,與李將軍俱出右北平擊匈奴。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騫後期當斬,贖爲庶人。是歲漢遣驃騎破匈奴西域數萬人,至祁連山。其明年,渾邪王率其民降漢,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後二年,漢擊走單于於幕北。

是後天子數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匈奴攻殺其父,而昆莫生,棄於野。烏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單于怪以爲神,而收長之。及壯,使將兵,數有功,單于復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長守於西域。昆莫收養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數萬,習攻戰。單于死,昆莫乃率其衆遠徙,中立,不肯朝會匈奴。匈奴遣奇兵擊,不勝,以爲神而遠之,因羈屬之,不大攻。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而厚幣賂烏孫,招以益東,居故渾邪之地,與漢結昆弟,其勢宜聽,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爲外臣。”天子以爲然,拜騫爲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齎金幣帛直數千鉅萬,多持節副使,道可使,使遺之他旁國。

騫既至烏孫,烏孫王昆莫見漢使如單于禮,騫大慚,知蠻夷貪,乃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昆莫起拜賜,其他如故。騫諭使指曰:“烏孫能東居渾邪地,則漢遣翁主爲昆莫夫人。”烏孫國分,王老,而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專制。騫不得其要領。昆莫有十餘子,其中子曰大祿,強,善將衆,將衆別居萬餘騎。大祿兄爲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臨死謂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爲太子,無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許之,卒以岑娶爲太子。大祿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諸昆弟,將其衆畔,謀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祿殺岑娶,予岑娶萬餘騎別居,而昆莫有萬餘騎自備,國衆分爲三,而其大總取羈屬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專約於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