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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史》卷一百二十六 列傳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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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童

《元史》卷一百二十六 列傳第十三

安童,木華黎四世孫,霸突魯長子也。中統初,世祖追錄元勳,召入長宿衛,年方十三,位在百僚上。母弘吉剌氏,昭睿皇后之姊,通籍禁中。世祖一日見之,問及安童,對曰:“安童雖幼,公輔器也。”世祖曰:“何以知之?”對曰:“每退朝必與老成人語,未嘗狎一年少,是以知之。”世祖悅。四年,執阿里不哥黨千餘,將置之法,安童侍側,帝語之曰:“朕欲置此屬於死地,何如?”對曰:“人各爲其主,陛下甫定大難,遽以私憾殺人,將何以懷服未附。”帝驚曰:“卿年少,何從得老成語?此言正與朕意合。”由是深重之。

至元二年秋八月,拜光祿大夫、中書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戶。辭曰:“今三方雖定,江南未附,臣以年少,謬膺重任,恐四方有輕朝廷心。”帝動容,有間曰:“朕思之熟矣,無以逾卿。”冬十月,召許衡至,傳旨令衡入省議事,衡以疾辭。安童即親候其館,與語良久,既還,念之不釋者累日。三年,帝諭衡曰:“安童尚幼,未更事,善輔導之。汝有嘉謨,當先告之以達朕,朕將擇焉。”衡對曰:“安童聰敏,且有執守,告以古人所言,悉能領解,臣不敢不盡心。但慮中有人間之,則難行,外用勢力納人其中,則難行。臣入省之日淺,所見如此。”四年三月,安童奏:“內外官須用老成人,宜令儒臣姚樞等入省議事。”帝曰:“此輩雖閒,猶當優養,其令入省議事。”

五年,廷臣密議立尚書省,以阿合馬領之,乃先奏以安童宜位三公。事下諸儒議,商挺倡言曰:“安童,國之柱石,若爲三公,是崇以虛名而實奪之權也,甚不可。”衆曰然,事遂罷。七年四月,奏曰:“臣近言:‘尚書省、樞密院各令奏事,並如常制,其大政令,從臣等議定,然後上聞。’既得旨矣,今尚書一切徑奏,似違前旨。”帝曰:“豈阿合馬以朕頗信用之,故爾專權耶?不與卿議,非是。”敕如前旨。

八年,陝西省臣也速迭兒建言,比因饑饉,盜賊滋橫,若不顯戮一二,無以示懲。敕中書詳議,安童奏曰:“強、竊均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舊待報。”從之。十年春三月,奏以玉冊玉寶上皇后弘吉剌氏,以玉冊金寶立燕王爲皇太子,兼中書令,判樞密院事。冬十月,帝諭安童及伯顏等曰:“近史天澤、姚樞纂定《新格》,朕已親覽,皆可行之典,汝等亦當一一留心參考,豈無一二可增減者。”各令紀錄促議行之。時天下待報死囚五十人,安童奏其中十三人因鬥毆殺人,餘無可疑。於是詔以所奏十三人免死從軍。十一年,奏阿合馬蠹國害民數事;又奏各部與大都路官多非才,乞加黜汰。從之。

十二年七月,詔以行中書省樞密院事,從太子北平王出鎮極邊,在邊十年。二十一年三月,從王歸,待罪闕下,帝即召見慰勞之,頓首謝曰:“臣奉使無狀,有累聖德。”遂留寢殿,語至四鼓乃出。冬十一月,和禮霍孫罷,復拜中書右丞相,加金紫光祿大夫。二十二年,右丞盧世榮敗,詔與諸儒條其所用人及所爲事,悉罷之。二十三年夏,中書奏擬漕司諸官姓名,帝曰:“如平章、右丞等,朕當親擇,餘皆卿等職也。”安童奏曰:“比聞聖意欲倚近侍爲耳目,臣猥承任使,若所行非法,從其舉奏,罪之輕重,惟陛下裁處。今近臣乃伺隙援引非類,曰某居某官、某居某職,以所署奏目付中書施行。臣謂銓選之法,自有定製,其尤無事例者,臣常廢格不行,慮其黨有短臣者,幸陛下詳察。”帝曰:“卿言是也。今後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奏徵前吏部尚書李昶,不起;復奏賜田十頃。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叛,世祖親討平之。宗室詿誤者,命安童按問,多所平反。嘗退朝,自左掖門出,諸免罪者爭迎謝,或執轡扶上馬,安童毅然不顧。有乘間言於帝曰:“諸王雖有罪,皆帝室近親也,丞相雖尊,人臣也,何悖慢如此!”帝良久曰:“汝等小人,豈知安童所爲?特辱之使改過耳。”是歲,復立尚書省,安童切諫曰:“臣力不能迴天,乞不用桑哥,別相賢者,猶或不至虐民誤國。”不聽。二十五年,見天下大權盡歸尚書,屢求退,不許。二十八年,罷相,仍領宿衛事。三十年春正月,以疾薨於京師樂安裏第,年四十九。雨木冰三日。世祖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果喪予良弼。”詔大臣監護喪事。大德七年,成宗制贈推忠同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忠憲王。碑曰《開國元勳命世大臣之碑》。子兀都帶。

兀都帶器度宏遠,世祖時襲長宿衛。父安童歿,凡賵賻之物,一無所受,以素車樸馬歸葬只蘭禿先塋。事母以孝聞。成宗即位,拜銀青榮祿大夫、大司徒,領太常寺事。爲請諡南郊,攝太尉,奉冊上尊號、廟號、皇后尊號。常侍掖庭,贊畫大政,帝及中宮鹹以家人禮待之。大德六年正月薨,年三十一。至大二年,制贈輸誠保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王,諡忠簡。子拜住,自有傳。

  廉希憲

廉希憲,字善用,布魯海牙子也。幼魁偉,舉止異凡兒。九歲,家奴四人盜五馬逃去,既獲,時於法當死,父怒,將付有司,希憲泣諫止之,俱得免死。又嘗侍母居中山,有二奴醉出惡言,希憲曰:“是以我爲幼也。”即送系府獄,杖之。皆奇其有識。世祖爲皇弟,希憲年十九,得入侍,見其容止議論,恩寵殊絕。希憲篤好經史,手不釋卷。一日,方讀《孟子》,聞召,急懷以進。世祖問其說,遂以性善義利仁暴之旨爲對,世祖嘉之,目曰廉孟子,由是知名。嘗與近臣校射世祖前,希憲腰插三矢,有欲取以射者,希憲曰:“汝以我爲不能耶?但吾弓力稍弱耳。”左右授以勁弓,三發連中。衆驚服曰:“真文武材也。”

歲甲寅,世祖以京兆分地命希憲爲宣撫使。京兆控制隴蜀,諸王貴藩分佈左右,民雜羌戎,尤號難治。希憲講求民病,抑強扶弱。暇日從名儒若許衡、姚樞輩諮訪治道,首請用衡提舉京兆學校,教育人材,爲根本計。國制,爲士者無隸奴籍,京兆多豪強,廢令不行。希憲至,悉令著籍爲儒。有民妻與卜者厭詛其夫,殺之,獄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卜者宜減死,希憲議當伏法,已而大雨立應。

初,世祖受命憲宗,經理河南關右,居數歲,讒者謂王府人多專擅不法,至是,命阿藍答兒、劉太平檢核所部,用酷吏分領其事,大開告訐。希憲曰:“宣撫司事由己出,有罪固當獨任,僚屬何預。”及事竟,卒無獲罪者。己未,憲宗駐蹕合州,世祖渡江取鄂州,命希憲入籍府庫。希憲引儒生百餘,拜伏軍門,因言:“今王師渡江,凡軍中俘獲士人,宜官購遣還,以廣異恩。”世祖嘉納之。還者五百餘人。

憲宗崩,訃音至,希憲啓曰:“殿下太祖嫡孫,先皇母弟,前徵雲南,剋期撫定,及今南伐,率先渡江,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才傑,悉從人望,子惠黎庶,率土歸心。今先皇奄棄萬國,神器無主,願速還京,正大位以安天下。”世祖然之,且命希憲先行,審察事變。對曰:“劉太平、霍魯海在關右,渾都海在六盤,徵南諸軍散處秦蜀,太平要結諸將,其性險詐,素畏殿下英武,倘倚關中形勝,設有異謀,漸不可制,宜遣趙良弼往覘人情事宜。”從之。阿里不哥構亂北邊,遣脫忽思發兵河朔,大肆兇暴。真定名士李盤嘗奉莊聖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講讀,脫忽思怒盤不附己,械之,希憲訪盤於獄,言於世祖而釋之。世祖命希憲賜膳於宗王塔察兒,希憲即以己意白王,宜首建翊戴之謀,王然之,許以身任其事。歸啓其言,世祖曰:“若此重事,卿何不懼之甚耶!”庚申,至開平,宗室諸王勸進,謙讓未允,希憲復以天時人事進言。且曰:“阿里不哥於殿下爲母弟,居守朔方,專制有年,或覬望神器,事不可測,宜早定大計。”世祖然之。明日即位,建元中統。希憲上言:“高麗王子倎久留京師,今聞其父死,宜立爲王,遣還國,以恩結之。”又言:“鄂兵未還,宜遣使與宋講好,敕諸軍北歸。”帝皆從之。

趙良弼還自關右,奏劉太平、霍魯海反狀,皆如希憲言。初分漢地爲十道,乃並京兆、四川爲一道,以希憲爲宣撫使。太平、霍魯海聞之,乘驛急入京兆,密謀爲變。後三日,希憲至,宣佈詔旨,遣使安諭六盤。未幾,斷事官闊闊出遣使來告:渾都海已反,殺所遣使者朵羅臺,遣人諭其黨密裏火者於成都、乞臺不花於青居,使各以兵來援,又多與蒙古軍奧魯官兀奴忽等金帛,盡起新軍,且約太平、霍魯海同日俱發。希憲得報,召僚屬謂曰:“上新即位,責任吾等,正爲今日。不早爲之計,殆將無及。”遣萬戶劉黑馬、京兆治中高鵬霄、華州尹史廣,掩捕太平、霍魯海及其黨,獲之,盡得其奸謀,悉置於獄。復遣劉黑馬誅密裏火者,總帥汪惟正誅乞臺不花,具以驛聞。時關中無兵備,命汪惟良將秦、鞏諸軍進六盤,惟良以未得上旨爲辭,希憲即解所佩虎符銀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但辦吾事,制符已飛奏矣。”又付銀一萬五千兩,以充功賞,出庫幣制軍衣。惟良感激,遂行。又發蜀卒更戍及在家餘丁,推節制諸軍蒙古官八春將之,謂之曰:“君所將之衆,未經訓練,六盤兵精,勿與爭鋒,但張聲勢,使不得東,則大事濟矣。”會有詔赦至,希憲命絞太平等於獄,屍於通衢,方出迎詔,人心遂安。乃遣使自劾停赦行刑、徵調諸軍、擅以惟良爲帥等罪,帝深善之。曰:“《經》所謂行權,此其是也。”別賜金虎符,使節制諸軍,且詔曰:“朕委卿以方面之權,事當從宜,毋拘常制,坐失事機。”

西川將紐鄰奧魯官將舉兵應渾都海,八春獲之,系其黨五十餘人於乾州獄,送二人至京兆,請並殺之。二人自分必死,希憲謂海僚佐曰:“渾都海不能乘勢東來,保無他慮。今衆志未一,猶懷反側,彼軍見其將校執囚,或別生心,爲害不細。今因其懼死,並加寬釋,使之感恩效力,就發此軍餘丁,往隸八春,上策也。”初,八春既執諸校,其軍疑懼,駭亂四出,莫可禁遏,及知諸校獲全,紐鄰奧魯官得釋,大喜過望。切諭其屬出兵效力,人人感悅,八春亦釋然開悟,果得精騎數千,將與俱西。詔以希憲爲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渾都海聞京兆有備,遂西渡河,趨甘州,阿藍答兒復自和林提兵與之合,分結隴、蜀諸將,又使紐鄰兄宿敦爲書招紐鄰。於是成都帥百家奴,興元忙古臺,青居汪惟正、欽察,俱遣使言,人心危疑,事不可測。希憲遣使深諭戒之,兩川諸將素憚希憲威名,按堵從命。渾都海、阿藍答兒合軍而東,諸將失利,河右大震,西土親王執畢帖木兒輜重皆空,就食秦雍。朝議欲棄兩川,退守興元,希憲力言不可,乃止。會親王合丹及汪惟良、八春等合兵復戰西涼,大敗之,俘斬略盡,得二叛首以送,梟之京兆市。事聞,帝大嘉之曰:“希憲真男子也。”進拜平章政事,賜宅一區。時希憲年三十矣。

希憲奏:四川降民,皆散處山谷,宜申敕軍吏,禁止俘掠,違者,千戶以下與犯人同罪。又禁諸人無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者益衆。又罷解鹽戶所摘軍,及京兆諸處無籍戶之戍靈州屯田者,以寬民力。欽察獲宋臣張炳震、王政二人,俱以母老,願賜矜放,希憲皆遣之還。因爲書與宋四川制置餘玠,諭以天道人事,玠得書,愧感自守,不敢復輕動。鞏昌帥府言,鎮戎州有謀爲叛者,連引四百餘人,希憲詳推之,惟誅首惡五人。宋將劉整以瀘州降,盡系前歸宋者數百人待報。希憲奏釋之,且致書宰臣,待整以恩,當得其死力。整後首建取襄陽之策,果立勳效。宋將家屬之在北者,希憲歲給其糧,仕於宋者,子弟得越界省其親,人皆感之。

李璮反山東,事連王文統,平章趙璧素忌希憲勳名,因言文統由張易、希憲薦引,遂至大用,且關中形勝之地,希憲得民習,有商挺、趙良弼爲之輔,此事宜關聖慮。帝曰:“希憲自幼事朕,朕知其心,挺、良弼皆正士,何慮焉。”蜀降人費正寅以私怨譖希憲因李璮叛,亦修城治兵,潛畜異志。帝因惑之,命中書右丞南合代希憲行省,且覆視所告事,卒無實狀。詔希憲還京師。陛見,言曰:“方關陝叛亂,川蜀未寧,事急星火,臣隨宜行事,不謀佐貳,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臣請逮繫有司。”帝撫御牀曰:“當時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諭良久。進拜中書平章政事。一日夜半,召希憲入禁中,從容道藩邸時事,因及趙璧所言。希憲曰:“昔攻鄂時,賈似道作木柵環城,一夕而成,陛下顧扈從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劉秉忠、張易進曰‘山東王文統,才智士也,今爲李璮幕僚’。詔問臣,臣對‘亦聞之,實未嘗識其人也’。”帝曰:“朕亦記此。”

希憲在中書,振舉綱維,綜劾名實,汰逐冗濫,裁抑僥倖,興利除害,事無不便,當時翕然稱治,典章文物,粲然可考。又建言:“國家自開創已來,凡納土及始命之臣,鹹令世守,至今將六十年,子孫皆奴視部下,都邑長吏,皆其皁隸僮使,前古所無,宜更張之,使考課黜陟。”始議行遷轉法。

至元元年,丁母憂,率親族行古喪禮,勺飲不入口者三日,慟則嘔血,不能起,寢臥草土,廬於墓傍。宰執以憂制未定,欲極力起之,相與詣廬,聞號痛聲,竟不忍言。未幾,有詔奪情起復,希憲雖不敢違旨,然出則素服從事,入必縗絰。及喪父,亦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