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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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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稹(龐嚴附) 白居易(弟行簡 敏中附)

《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一十六

元稹,字微之,河南人。後魏昭成皇帝,稹十代祖也。兵部尚書、昌平公巖,六代祖也。曾祖延景,岐州參軍。祖悱,南頓丞。父寬,比部郎中、舒王府長史,以稹貴,贈左僕射。

稹八歲喪父。其母鄭夫人,賢明婦人也;家貧,爲稹自授書,教之書學。稹九歲能屬文。十五兩經擢第。二十四調判入第四等,授祕書省校書郎。二十八應制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登第者十八人,稹爲第一,元和元年四月也。制下,除右拾遺。

稹性鋒銳,見事風生。既居諫垣,不欲碌碌自滯,事無不言,即日上疏論諫職。又以前時王叔文、王伾以猥褻待詔,蒙幸太子,永貞之際,大撓朝政。是以訓導太子宮官,宜選正人。乃獻《教本書》曰:

臣伏見陛下降明詔,修廢學,增胄子,選司成。大哉,堯之爲君,伯夷典禮,夔教胄子之深旨也!然而事有萬萬於此者,臣敢冒昧殊死而言之。臣聞諸賈生曰:"三代之君,仁且久者,教之然也。"誠哉是言!且夫周成王,人之中才也,近管、蔡則讒入,有周、召則義聞,豈可謂天聰明哉?然而克終於道者,得不謂教之然耶?俾伯禽、唐叔與之遊,《禮》、《樂》、《詩》、《書》爲之習,目不得閱淫豔妖誘之色,耳不得聞優笑凌亂之音,口不得習操斷擊博之書,居不得近容順陰邪之黨,遊不得縱追禽逐獸之樂,玩不得有遐異僻絕之珍。凡此數者,非謂備之於前而不爲也,亦將不得見之矣。及其長而爲君也,血氣既定,遊習既成,雖有放心快己之事日陳於前,固不能奪已成之習、已定之心矣。則彼忠直道德之言,固吾之所習聞也,陳之者有以諭焉;彼庸佞違道之說,固吾之所積懼也,諂之者有以辨焉。人之情,莫不欲耀其所能而黨其所近;苟將得志,則必快其所蘊矣。物之性亦然。是以魚得水而遊,馬逸駕而走,鳥得風而翔,火得薪而熾。此皆物之快其所蘊也。今夫成王所蘊道德也,所近聖賢也。是以舉其近,則周公左而召公右,伯禽魯而太公齊。快其蘊,則興禮樂而朝諸侯,措刑罰而美教化。教之至也,可不謂信然哉!

及夫秦則不然。滅先王之學,曰將以愚天下;黜師保之位,曰將以明君臣。胡亥之生也,《詩》、《書》不得聞,聖賢不得近。彼趙高者,詐宦之戮人也;而傅之以殘忍戕賊之術,且曰恣睢天下以爲貴,莫見其面以爲尊。是以天下之人人未盡愚,而胡亥固已不能分獸畜矣。趙高之威懾天下,而胡亥固已自幽於深宮矣。彼李斯,秦之寵丞相也。因讒冤死,無所自明,而況於疏遠之臣庶乎!若然,則秦之亡有以致之也。

漢高承之以兵革,漢文守之以廉謹,卒不能蘇復大訓。是以景、武、昭、宣,天資甚美,纔可以免禍亂;哀、平之間,則不能虞篡弒矣。然而惠帝廢易之際,猶賴羽翼以勝邪心。是後有國之君,議教化者,莫不以興廉舉孝、設學崇儒爲意,曾不知教化之不行,自貴始。略其貴者,教其賤者,無乃鄰於倒置乎?

洎我太宗文皇帝之在藩邸,以至於爲太子也,選知道德者十八人與之遊習。即位之後,雖遊宴飲食之間,若十八人者,實在其中。上失無不言,下情無不達。不四三年而名高盛古,豈一日二日而致是乎?遊習之漸也!貞觀已還,師傅皆宰相兼領,其餘宮僚,亦甚重焉。馬周以位高恨不得爲司議郎,此其驗也。文皇之後,漸疏賤之。用至母后臨朝,翦棄王室。當中、睿二聖勤勞之際,雖有骨鯁敢言之士,既不得在調護保安之職,終不能吐扶衛之一辭。而令醫匠安金藏剖腹以明之,豈不大哀也耶?

兵興已來,茲弊尤甚。師資保傅之官,非疾廢眊聵不任事者爲之,即休戎罷帥不知書者處之。至於友諭贊議之徒,疏冗散賤之甚者,縉紳恥由之。夫以匹士之愛其子者,猶求明哲慈惠之師以教之,直諒多聞之友以成之。豈天下之元良,而可以疾廢眊聵不知書者爲之師乎?疏冗散賤不適用者爲之友乎?此何不及上古之甚也!近制,宮僚之外,往往以沉滯僻老之儒,充侍直、侍讀之選,而又疏棄斥逐之,越月逾時,不得召見,彼又安能傅成道德而保養其身躬哉?臣以爲積此弊者,豈不以皇天眷佑,祚我唐德,以舜繼堯,傳陛下十一聖矣,莫不生而神明,長而仁聖,以是爲屑屑習儀者故不之省耳。臣獨以爲於列聖之謀則可也,計傳後嗣則不可。脫或萬代之後,若有周成之中才,而又生於深宮優笑之間,無周、召保助之教,則將不能知喜怒哀樂之所自矣,況稼穡艱難乎?

今陛下以上聖之資,肇臨海內,是天下之人傾耳注心之日。特願陛下思成王訓導之功,念文皇遊習之漸,選重師保,慎擇宮僚,皆用博厚弘深之儒,而又明達機務者爲之。更相進見,日就月將。因令皇太子聚諸生,定齒胄講業之儀,行嚴師問道之禮。至德要道以成之,徹膳記過以警之。血氣未定,則去禽色之娛以就學;聖質已備,則資遊習之善以弘德。此所謂"一人元良,萬方以貞"之化也。豈直修廢學,選司成,而足倫匹其盛哉?而又俾則百王,莫不幼同師,長同術,識君道之素定,知天倫之自然,然後選用賢良,樹爲藩屏。出則有晉、鄭、魯、衛之盛,入則有東牟、朱虛之強,蓋所謂宗子維城、犬牙盤石之勢也,又豈與夫魏、晉以降,囚賤其兄弟而自翦其本枝者,同年而語哉?

憲宗覽之甚悅。

又論西北邊事,皆朝政之大者。憲宗召對,問方略。爲執政所忌,出爲河南縣尉。丁母憂,服除,拜監察御史。

四年,奉使東蜀,劾奏故劍南東川節度使嚴礪違制擅賦,又籍沒塗山甫等吏民八十八戶田宅一百一十一、奴婢二十七人、草千五百束、錢七千貫。時礪已死,七州刺史皆責罰。稹雖舉職,而執政有與礪厚者惡之。使還,令分務東臺。浙西觀察使韓皋封杖決湖州安吉令孫澥,四日內死。徐州監軍使孟升卒,節度使王紹傳送升喪柩還京,給券乘驛,仍於郵舍安喪柩。稹並劾奏以法。河南尹房式爲不法事,稹欲追攝,擅令停務。既飛表聞奏,罰式一月俸,仍召稹還京。宿敷水驛,內官劉士元后至,爭廳。士元怒,排其戶,稹襪而走廳後。士元追之,後以棰擊稹傷面。執政以稹少年後輩,務作威福,貶爲江陵府士曹參軍。

稹聰警絕人,年少有才名,與太原白居易友善。工爲詩,善狀詠風態物色,當時言詩者,稱元、白焉。自衣冠士子,至閭閻下俚,悉傳諷之,號爲"元和體"。既以俊爽不容於朝,流放荊蠻者僅十年。俄而白居易亦貶江州司馬,稹量移通州司馬。雖通、江懸邈,而二人來往贈答。凡所爲詩,有自三十、五十韻乃至百韻者。江南人士,傳道諷誦,流聞闕下,里巷相傳,爲之紙貴。觀其流離放逐之意,靡不悽惋。

十四年,自虢州長史徵還,爲膳部員外郎。宰相令狐楚一代文宗,雅知稹之辭學,謂稹曰:"嘗覽足下製作,所恨不多,遲之久矣。請出其所有,以豁予情。"稹因獻其文,自敘曰:

稹初不好文,徒以仕無他歧,強由科試。及有罪譴棄之後,自以爲廢滯潦倒,不復爲文字有聞於人矣。曾不知好事者抉擿芻蕪,塵瀆尊重。竊承相公特於廊廟間道稹詩句,昨又面奉教約,令獻舊文。戰汗悚踊,慚靦無地。

稹自御史府謫官,於今十餘年矣。閒誕無事,遂專力於詩章。日益月滋,有詩句千餘首。其間感物寓意,可備矇瞽之風者有之。辭直氣粗,罪尤是懼,固不敢陳露於人。唯杯酒光景間,屢爲小碎篇章,以自吟暢。然以爲律體卑痹,格力不揚,苟無姿態,則陷流俗。常欲得思深語近,韻律調新,屬對無差,而風情宛然,而病未能也。江湖間多新進小生,不知天下文有宗主,妄相放效,而又從而失之,遂至於支離褊淺之辭,皆目爲元和詩體。

稹與同門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詩,就中愛驅駕文字,窮極聲韻,或爲千言,或五百言律詩,以相投寄。小生自審不能過之,往往戲排舊韻,別創新辭,名爲次韻相酬,蓋欲以難相排。自爾江湖間爲詩者,復相放效,力或不足,則至於顛倒語言,重複首尾,韻同意等,不異前篇,亦目爲元和詩體。而司文者考變雅之由,往往歸咎於稹。嘗以爲雕蟲小事,不足以自明。始聞相公記憶,累旬已來,實慮糞土之牆,庇之以大廈,使不復破壞,永爲板築者之誤。輒寫古體歌詩一百首,百韻至兩韻律詩一百首,爲五卷,奉啓跪陳。或希構廈之餘,一賜觀覽,知小生於章句中欒櫨榱桷之材,盡曾量度,則十餘年之邅回,不爲無用矣。

楚深稱賞,以爲今代之鮑、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