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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 千古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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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 千古吟唱


一不小心 千古吟唱
作者:魏新
  一個人無意中進入詩並不難,難的是進入一首名詩。最重要的,肯定是機緣。比方說過去,有一名彈琵琶的歌女,在行業內部,也曾名噪一時,年紀老大後,只好草草嫁給一個沒文化的土大款,婚姻也不幸福。偶然的一個秋夜,老公出去經商,自己在船上彈琴,排遣寂寞,恰巧被白居易聽到了,寫了一首《琵琶行》,這個歌女的事蹟也跟着流傳千古了。
  再比方說一名牧童,在清明節的細雨中,牽着牛出門,正碰到杜牧問路,熱情的牧童向杜牧推薦本地最有名的酒店,一併把路線指給他,沒想到自己因此進入了詩中。看來,科技的不發達是詩意產生的重要來源之一。假若杜牧有3G手機,上面再下了某某點評網的APP,直接找來一頓酒足飯飽,恐怕就沒了再寫此詩的雅興。
  通常來說,工作調動,容易提高入詩的可能性。例如一名姓杜的副處級幹部,有一年,上面要把他從首都調到地方去工作,本來碌碌無爲的他,因爲臨走前,王勃給他寫了一首詩《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從此天下聞名。詩中名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被一代代吟唱下去,而杜少府以後的仕途究竟如何,卻少有人關心了。
  還有位姓元的,在家排行老二,因此被稱爲元二。一日,他接到命令,要去出使安西。臨走前,朋友爲他送行。朋友中有一位叫王維的,爲了讓他多喝兩杯,能夠稀裏糊塗上路,寫詩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酒勸得高明,詩也寫得傷感,恐怕那晚,元二非要喝得酩酊,纔對得起這首傳世名作。
  工作調動總牽扯到離別,離別多惆悵,惆悵多寫詩。所以,如果你經常東奔西跑,又有一些詩人朋友,入詩的概率就大。例如董大,搞音樂出身,名氣不算太大,史料上說他少年時不肯讀書,到處遊蕩,甚至做過乞丐,向人討飯。擱到今天,頗像一名流浪藝人。流浪有流浪的好處,行萬里路,遇見的人多。李頎寫過《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稱讚他的音樂“川爲靜其波,鳥亦罷其鳴”。當然,最有名的還是高適那首《別董大》。高適知道董大有豐富的流浪經驗,餓不着,好歹到哪兒都有酒局,所以才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其實,因入詩而出了大名的,有兩個人最值得一說,這一女一男,一個入了杜甫的詩,一個入了李白的詩,於是,在詩聖和詩仙的名句中,他們的名字被歷朝歷代男女老少背得滾瓜爛熟,黃四娘,還有汪倫。
  關於黃四孃的身份,一直很有爭議,有說就是一般婦女,有說是花農,有說是妓女,甚至還有說是已故尼姑。清代的浦起龍認爲黃四娘是古代唱歌、跳舞供人娛樂的“伎人”,這個觀點今天也被推翻。最滑稽的是蘇軾,指着一個鄉村老婦,說這就是黃四娘,“主人白髮青裙袂,子美詩中黃四娘”。蘇軾本人豔福多多,這麼搞純粹爲了笑話杜甫的審美品位,一點也不厚道。
  可是,黃四娘,你到底是個啥子人哦?
  較爲合理的說法,考證黃四娘爲“花禪”,即做過妓女的尼姑。原因如下:
  首先,黃四娘被稱作“娘”,和尼姑身份有關。正如楊貴妃之被呼爲“娘子”,也正因她曾經出家做過道姑;武則天小名“媚娘”,大概也和她做過尼姑脫不了關係。當然,唐代的年輕女子也可以稱“娘”,但按當時習俗,杜甫是不可能沒事到人家裏閒逛的,或者說,即使偷偷去逛,事後也不可能寫詩留證,這牽扯到人品問題。其次,黃四娘無疑也不是純粹的尼姑,否則,杜甫到尼姑庵去,自然會端莊肅穆,不能寫出有沾花惹草招蜂引蝶之嫌的詩句。但黃四娘若是一般妓女,杜甫這般吟詩作賦也過於輕浮。但是,和做過妓女的尼姑交往,唐代的詩人倒不避嫌,在“髒唐臭漢”的氛圍之下,不少文人學士都和尼姑酬唱雅謔,比如王維跟長安崇通寺尼姑就有交情,李白《中山孺子妾歌》對一位色衰愛弛、削髮爲尼的姨太太寄予同情,白居易寫過《龍華寺主家小尼》,張祜吟過《惠尼童子》,劉長卿更是樂於同尼姑、道姑交往,他不但與女道士李季蘭共成千萬雅謔,還曾對一位妙齡尼姑“雲房寂寂”,想入非非、垂涎欲滴。杜甫雖沒這些人風流,也絕非一塵不染。
  比起黃四娘,汪倫倒是有名有姓,但是,有名有姓的人,想確定身份,也不容易。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裏認定汪倫“是一個農民”,這個說法大概參考的是南宋時楊齊賢的解釋“村人汪倫常釀美酒以待白”。但按李白寫的詩來分析,這個汪倫絕非凡夫俗子,不但招待得好,而且是竇子明、浮丘公一樣的“神仙中人”。因爲除了這首家喻戶曉的《贈汪倫》之外,李白還寫過《過汪氏別業兩首》,從“疇昔未識君,知君好賢才”上來看,一般的農民是不會被李白如此稱讚的。汪倫也不是一般的土財主,他能夠“隨山起館宇,鑿石營池臺”,堪稱有錢又有雅趣。另外,在陪酒的場面和水平上,也能顯示出汪倫非同一般的身份,“酒酣欲起舞,四座歌相催”,這才把李白喝得酣暢淋漓,斗酒詩百篇。

  近年來,有人在《涇縣誌》與《汪氏宗譜》中發現,汪倫曾任涇縣七品縣令,才基本上解決了汪倫的身份問題。“汪倫,又名鳳林,爲唐時名士,與李青蓮相友善,數以詩文往來贈答,爲莫逆之交。開元天寶間,公爲涇縣令。”這倒挺符合李白眼中的汪倫,和袁枚的《隨園詩話》補遺也基本能對應起來。袁枚的記載是:汪倫聽說李白要來,寫封信:“先生好遊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地有萬家酒店。”等李白高高興興來了,汪倫又說:“‘桃花’者,潭水名也,並無桃花。‘萬家’者,店主人姓萬也,並無萬家酒店。”李白被逗得哈哈大笑,在汪倫這裏玩了好幾天,得到了汪倫的盛情款待。臨走時,汪倫還送給李白“名馬八匹、官錦十端”,李白這才寫了那首“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情”裏,不光有酒有歌,還有更實惠的馬和錦。
  不過,汪倫的禮也沒白送,就像黃四孃的花也沒白種,“借太白一詩而留名後世,亦如黃四娘因杜甫一詩而傳,詩人之筆可貴如此”。他們就這樣,一不留神,被千古吟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