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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美學高手說美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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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以後,你可以靜靜地看雲去等花的使者――雨,站在屋角,後面就崮山,只要東海的烏雲捲來,西邊龍山湖的霧氣滋蔓過來,咣……一撞,馬上就是雨來了,在雨中你就可以聽到我門前的花開,那玉蘭花的瓣兒嘭嘭地綻開,是風蘸着雨才點開了玉蘭花。先不要去看,你得享受聽的樂趣,要不,你沒有事就在我那剛剛裝修好了的西舍住着等,得下年纔可以,你在城裏絕對不能有那樣悅耳的美妙。

聽美學高手說美抒情散文

他,我的連襟,小我幾歲,昨天晚上驅車去他那,夜裏的雨剛剛停,風吹拂過後的天郎朗,我站在他院落前面的數株玉蘭花樹前發呆地凝視,他一股腦地跟我說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聽花的美學經驗,半天我沒有想起合適的話跟他以對,看着他,他也發毛了,彷彿是素不相識的路人,有點陌生,但喜歡聽他的奇談。

關於地理對美學的關係以及影響,我是一片空白。已經很遲鈍了,我慢慢去想。他在村子的西南一隅住,崮山差點可以壓倒他的房子,巨大的岩石赤裸地擎在山尖,險狀叢生,好在是渾然一體,據說山頂巨石上有將軍勒馬而止留下的馬蹄印,深有寸許,海風從不足三裏的海面吹襲過來,偏偏就是不入村,都要在山頂作雲布雨。西邊,距離崮山約三裏的龍山湖常有霧靄氤氳,一旦蒸騰,就迎風而瀰漫,瞅着風的空隙,做匍匐的樣子,與海風匯合。想想,都覺得是一種無比的神奇的美,我不知道其中蘊着何道理,也許有很多謬誤,但他們寧可認爲是真理。我曾經和他置辯過,他不容我置喙,死死地堅持着。

我的確相信了,他是很懂得美學的,儘管他不可能也沒有理由涉及美的領域。他門前的美學構圖和季節植樹,絕對是最富於美學原理的。

門前一條常年不涸的小河,窄窄的,只有兩米半寬,陡峭的河浜,都是崮山石壘成的,那風水(儘管我不大相信風水)足以讓人傾羨了。屋後有山可倚,門前有河徑流,山水爲我而設,怎麼說都是好風水。

這裏的四株玉蘭花樹就是昨晚綻放的,我去的時候,按照他的說法簡直就是與花有心靈的感應,只要你信感應說。

那株白玉蘭樹的樹冠遮住了當街,從路的北頭看,這裏是盡頭,也是花的結尾,在尾聲裏給你一個燦爛,這是“卒章顯志”的構思和安排。皎潔不雜,盈盈綻蕊,雨洗擎露,顫微欲滴,彷彿是扯了一身輕紗,剛剛經風助力,甩到了身上,披敞了胸懷,讓你看了她的隱私而羞赧,頗有“玉樹臨風”的美妙,我覺得誰發明了這個短語來寫樹寫人,絕對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傢伙,眼睛太毒的可怕也很可愛。嬌嫩的微綠淡淡地塗抹在玉蘭花瓣的邊緣,也像鑲上綠玉一圈,但不規整,若是太規整,怕是拘束,似有作假之嫌了。凡花兒有着壓抑人的高傲,白玉蘭也是,我不敢故作鎮定地如常呼吸,直攝了人的靈魂,“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還是詩人說的簡練入神,我看無美女之形,卻深蘊美女之韻,定睛看,你怕美女說你好不自重;閉目又怕如仙凌空而飄走,爲難的很了。

向西,也就是中間,是兩株深紫的玉蘭花樹,儘管月色還沒有射來,晚空的晴朗足可以做她鋪排渲染的背景。緊裹着的瓣兒就是不肯鋪開,一律都擁着花蕊,做拘謹的樣子,就像那個旗袍的衣領,全都豎起來,擁着玉人的脖頸。紫霞輕抹,飄雲低窺,肥厚雍容,盈潤自持,宛如霽雨初晴,喚出一片霞光,更像着了豔妝從天際,不帶一絲的抖動,翩然而直奔你的醉眼而來,也像亟亟地想撲入你的懷,此時,甚至你有了下意識地想擁玉入懷的衝動。脈脈的情,圓潤的苞,簇成了蔚爲大觀。尤其是兩株相鄰,賽着入懷,你不知如何選擇了,那種璀璨滿了你的眼,溼了你的心,所謂“通體全無力,酡顏不自持”,大概就是這個情態吧。

最西面就是黃玉蘭樹,一株。我已經經不起那大紅大紫的薰染了,那株黃色,淡如黃米,悠悠入心,更讓人受用。不是白天去賞,傍晚多了一份沉靜,但她裹蕊堆金,本色絕不因天色晚而黯淡,所謂如詩,大概如此,因爲我被喚出了詩意,想起了“黃府千金顏如玉,玉泉清澈泛漣漪”,你就是挖空了心思,竭盡了詩情去造最美最華麗的詩句送與她,都不爲過。

獨傲枝頭,養眼沁心;不做低俗,散花不紊;幽嫩飽和,朵朵精神。嬌而不妖,璨而不炫。娉婷如佳人靜佇,迎風也不做癲狂。

連襟看我真的醉了,扯了我的衣角,說,你難不成把我門前的美色都搬回家!是啊,美不能帶走,只要閃一下你的眼,潤一下你的心,至多可以咔嚓一下留個倩影就足夠了。

他說,你真不知道當初我是怎麼想的吧,日出有白玉蘭相迎,我看了每天如洗心,儘管開花就幾天。中間是給我們這樣的中年人看的,紫色是最飽滿的陽氣,這個家就靠她在暗佑。是啊,這些樹約三十年了,一直在他的門前,我從來就沒有多投給她一點眼光,也許我來的機會不合適,或者遇到花開不在意。太陽每天都要沉落,夕暉是最暖的,一株盈黃,淡淡地相送,你說,送人,離別,不都是淡淡的,沒有很隆重的,隆重的就不對味了。有些東西,並不是越濃越好,要恰到好處,那也就是極致了。所以就把送日落的任務就交給了黃玉蘭了。不必天天送,典禮都在春天來行,行過就算你做足了全年,“一年之計在於春”就是這個意思。是啊,始皇漢武也有泰山封禪大典,你何時看見他們在泰山建立了什麼據點,累年把守。

好奇怪,他心中的“在於春”不是春耕春忙,倒是做這樣毫無排場也無實際意義的迎來送往的禱告。一年的花事,只在春天,你若是天天做花事,那一定是開花店的,都是不得已拿來謀生的,那樣就敗了花興的。

我準備拾過門邊的帚,想掃了那些垂落的各色玉蘭花瓣,他按住我的手說,有條路走就可以了。清掃了就是壞了他的花事,還是他就喜歡那樣落地的裝扮。“流水落花春去也”,他可經得住落花的傷感?他所在的村子是與“美麗鄉村”掛號的,路面一塵不染,一物不遺,唯獨他的面前花瓣遍地,一縷幽香也藉着入夜時滋滋升騰的地氣兒散出來,是不是就是爲了那一地的暗香?佛禪之人,就是平常人,也都見不得空心傷目的落花情境,有個元曉大師就說過,縱使盡一切努力,也無法阻止一朵花的凋謝,因此,就在花凋謝時好好欣賞它的凋謝吧。我想,他應該不僅僅只有個欣賞的情調吧?把無奈演變成欣然,得有多大的修行!

見不得花落,那你還有什麼資格賞花。他笑着說。賞枝頭花,看地上的落花,都是一種情調,而且互相關聯,你得有顆容納的心吧,“賞”和“傷”是一樣的,必須有資格。

你知道的,他說,院子外那棵木芙蓉,秋天一直到入冬,芙蓉可以送走一年,完成了使命。他是把所有的`對太陽對地球的轉動的敬畏和虔誠都交給了花樹,他倒是省時了。

玉蘭花過,你可以把一切交給自然了。這是他的觀點。在高高的玉蘭樹的株距裏,都是翠竹。往年我沒有事就去他家門前“蹭涼”,在藤椅上一躺,喝一罐啤酒,噴了縈繞升空的菸圈,搖着那古老的蒲扇,時而伸手抓幾顆時令的鮮果入口,幾口溫茶潤喉,與幾個鄰居在一起說笑。小河裏的水聲緩緩地沒有大的激越,淙淙的聲響也聽不見,只有腦子裏還有水在身邊相伴,靜靜地伴你直到打瞌睡。我知道,他曾經說過,竹子這東西就是好。我馬上脫口去秀竹子的優點――無竹使人俗。他搖頭,那是文人內心的假設和偏見,是務虛。我們做人要個實在真實,應該是取涼要選竹林,無論怎麼熱,有了一片竹,自然涼幾度。

是心靜自然涼?他沒有說,也許竹子本身就是沒有溫度,我想起了竹蓆,其密度限制了導熱?在畫家看來,有個說法是“喜畫梅,怒畫竹”,也許那畫竹之風給人寒意?但明明是真的竹。哦,我覺得還是要歸於情調,歸於美,竹風雅韻,有了雅韻,自然而涼,是這樣麼?

我是專門做了一個學期的《美學概論》的學習的,那是爲了考試,他的美學完全是原始的,根本不能登上《美學概論》變成鉛字,但卻是我從來沒有聽說的大美與獨美,儘管有些你根本不能闡發出什麼道理。我知道,他中學半途就輟學了,讀的書並不多,但對美的頓悟和揣摩,不是論讀書的多寡,而是一顆求美之心吧。有人說,隔行如隔山,唯有美是不能間隔的,甚至隔行也通氣,一脈貫穿。他在當地可以說是很多人稱羨的“工匠”,不能稱之爲“大國工匠”,也算是心靈手巧的一族,據此,他對那些美的解釋與理解,我相信不是喝了點小酒的口無遮攔。

我給他豎了拇指,他不屑,說,酸了。我們就是扯淡,你們就是美學,是不是?我無言了。

有人說,高手從來都是在民間,也許。但賞美的悟性往往是因人而異的,且不論是長相依而獲得豐富的美感,還是猶如金剛寶劍割裂絲帛,應聲而開的頓悟,就像你使用磨牀加工而獲,或是用了銑牀切割而獲,只要是美,都值得我們玩味,就是一時,或是半生,甚至一輩子,也都值了,就怕你碌碌一生而無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