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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膛歲月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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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童年的時候,竈膛是極具誘惑性的,因爲它不但能燒出香噴噴的飯菜,還能烤制五花八門的美食:玉米、花生、白薯、黃豆……姥姥甚至把從貓嘴裏奪過來的老鼠也剝了皮給我燒着吃。

竈膛歲月隨筆散文

最有感情的還是青玉米。

夏末秋初,玉米抽穗授粉後,粗壯的腰桿上,玉米皮上的“皺紋”便漸漸舒展開。潔白的玉米棒上,玉米粒從梢到根,列隊整齊。隨着收穫季節一天天臨近,乾癟的玉米粒也越來越飽滿。這時,青玉米便成了山珍海味,煮着吃,烤着吃都別有風味。我則更喜歡烤玉米。

玉米要選好,太嫩太老了都不香。姥姥從玉米鬍子根部,把玉米皮撕開一個小口兒,就能露出鮮嫩的玉米粒,或白淨或金黃。用手指甲輕輕那麼一掐,還有一股白漿冒出。擗下的玉米帶回家後,先剝去外面的綠皮,留下幾層薄薄的白皮,擇淨褐色的玉米鬍子,然後放進竈膛的一邊,用灰埋起來。等做好飯,底火燒盡,就把玉米扒出來。這時,白色的外衣已經破爛不堪。剝去外皮,一股香氣撲鼻而來。最後,找根筷子,從玉米根部的白心處插進去,用筷子把玉米挑起來,在火上烤。玉米略顯黑色時,外脆裏嫩的烤玉米便新鮮出爐了。姥姥把插着筷子的烤玉米遞過來時,早已嚥着口水的我,聞一聞那誘人的香氣,便狼吞虎嚥地啃起來,落在玉米棒上的玉米仁也吃個一乾二淨。那色香味俱全的烤玉米,讓我三十年後想起來,仍然回味無窮。

在那個年代,鍋臺是居家必備之物,竈膛當然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起初鍋臺一般是炕坯搭的,只有竈膛口處有幾塊磚。後來,全是磚結構,上面還要鋪上各式各樣的鍋臺面。那時的鍋臺面就是在坯上抹一層泥,泥上面再塗一層白灰,最後用墨汁刷成黑色,用抹子抹平。竈膛左邊有個風箱,我們叫風匣。顧名思義,它是一個長方形的箱子,兩端有活門,前面有木頭拉桿,裏邊有活塞,可以來回拉動。風箱左端有一個小管子,通向竈膛的風道,推拉拉桿時,一側先通過外活門把風吸入箱內,同時另一側外活門閉合,裏邊活門打開,空氣通過管子進入風道。拉動風箱時,還會聽到“呼嗒呼嗒”的響聲。如果柴火不好燒,或者需要大火時,比如柴火溼了,碎了,填得不及時火要滅了等等,是非它不可的。當然,也可以根據火的大小需要,決定抽拉的快慢,感覺和腳踏琴的風箱一個道理。鍋臺的右邊還有個小洞,就像個微型衚衕,莊稼人叫它“灰洞子”,裏面一般放着火棍,燒剩的柴火。那裏也是貓狗、雞鴨等小動物的樂園。一是有了好吃的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再者,那裏不但有軟和的`柴火,冬天時,旁邊還有“暖氣”。有時母雞千挑萬選後,也會把下蛋的地點選在那裏。當然,也有賴着不走的時候。要是家裏有貓狗或者小豬,它們就會有矛盾,甚至不惜一戰。有的小貓或者小狗會鑽竈膛,家人燒火前扒灰時才急匆匆奪路而逃,身上黑乎乎的。小豬餓了的時候,會齊刷刷把頭伸進門檻,哼哼着要吃的,吃飽了躺在竈膛前,一動不動,像是死去的樣子。豬的睡眠質量絕對是一流的,踢一腳才騰一下起來。

除了燒烤、做飯,燒炕也是竈膛的功能之一。那時條件不好,生爐子的很少,要想晚上睡得踏實,就得把炕燒好。一般炕頭最暖和,炕腳最涼,大人會把熱乎乎的炕頭讓給孩子或者老人住。炕的熱和電褥子不一樣,它是溫和而持久的。

別看竈膛裏煙來火往,什麼柴火都燒,烤黑了鍋底,燎黑了竈火門子,但鍋裏飯菜的質量很大程度上決定於竈膛,因此,燒火也是有學問的。竈膛裏的灰不能太多,否則火燒不起來。柴火也有很多講究:麥秸、玉米皮、樹葉的火軟,易過,灰多,一點就着;玉米棒、木頭的火猛烈而持久,灰也少,但要用引火柴引着;玉米秸稈介於兩者之間,要是燒木頭或者玉米棒要用軟火引。是軟,是硬,先軟後硬,先硬後軟,還是軟硬交替;是急,是緩,先急後緩,先緩後急,這些竅門掌握好了還真得動一番腦筋。柴火放得靠前會燎竈火門子,一般烤玉米、花生、豆子之類用。靠後邊的時候都是爲了燒炕,要把竈膛塞得滿滿的,用火棍盡力往後捅。炒菜要燒鍋底,而且火要硬,烙餅火要軟,同時用火棍子或捅,或支,或攪,或攤,使鍋受熱均勻,這樣烙餅纔會外脆裏嫩。不然,就會有的地方粘鍋上,有的地方卻冒了煙。要是火急了,就會外邊煳了,裏邊生。燉肉火要硬,鍋貼火要溫,熬粥要先硬後軟,開鍋後,攪和了玉米麪,就得小火,保持開鍋狀態即可。莊稼人往往把粥舀到盆子裏後,還要順便攤一鍋烀餅,那就得用軟火慢慢烤,這樣做出的烀餅纔會薄、脆、香。最好燒的是豬食,添上水,燒開,加些棒子麪摻和着麩子放進去,馬勺一攪和,喂的時候兌上水稀釋一下,用馬勺舀進豬食桶,再舀到豬食槽子裏面就完事大吉。

有時連陰天,家裏門檻年久失修,從下面漏水,或者順着門縫潲雨,堂屋地面便溼漉漉的,柴火也不愛着,老是慪煙;有時遇到風大會倒煙,煙火從竈火門子溜出來,嗆得人咳嗽、流淚。這時就要考驗你的耐性了。

最需要耐性的是“一鍋鮮”,我覺得叫“一鍋掀”或者“一鍋出”似乎更合適,因爲我看到的“一鍋鮮”實在並不鮮,不過是鍋蓋一掀起來,飯菜一起出鍋——一道樸實簡單的鄉土菜。一般是下邊熬菜,有時放上幾根粉條,上面貼餅子或者烙餅。常用的柴火是麥秸、玉米葉、樹葉。燒好了,叫“一鍋鮮”,燒不好,就是“一鍋爛”或者“一鍋煳”了。

媽媽一個人忙乎不過來,便時常要我燒火。媽媽炒了菜再烙餅或者貼餅子,她一邊上頭忙着,還得指揮我在下面燒火。我還是很難掌握好火候,不是火軟了,就是燒偏了。鍋不熱的地方,烙餅或者餅子就會出溜到菜裏去。一切料理好,媽媽蓋上高粱稈編的鍋蓋,然後馬上接過燒火棍自己燒。這麼做一半爲了掌握火候,一半因爲麥秸裏面會有遺留下的麥穗。那時缺燒,也少吃。能一年四季都把竈膛和肚子填滿不是件容易的事。路邊樹葉亂飛,地裏柴火無人問津,在當時是難以想象的。爲了多些柴火,人們把麥子從地裏連根拔起來,捆成捆拉到家裏的場上,再用鍘刀把麥捆攔腰斬斷,麥穗一頭再用機器打。沒有鍘到的地方還是有的,人們燒火的時候就一根根揀出來,夠一把的時候,用麥秸從麥穗頭部繞幾圈,繫好,攢着,攢多了就把麥粒搓出來。

竈膛前也折射出主人的習慣,比如衛生還是邋遢。利落的人家,扒了灰馬上清理,竈坑前是乾淨的。柴火燒完後或掃進竈膛,或整理進灰洞子裏邊。吃完飯就把碗筷洗涮乾淨,鍋和鍋蓋刷淨,蓋好鍋蓋,留着下次用。邋遢人家,灰不清理,柴火到處都是,鍋裏面盆子碗筷在水裏泡着,不到做飯前不刷。有的竈火門子壞了也不修,城門洞似的還用。這樣的人家,搞不好會失火,有句話就叫火燒邋遢。我一點點大了以後,幫父母做的家務活也越來越多,當然包括燒火。爲了緩解燒火的寂寞,我愛在竈膛前坐在小板凳上,邊燒火邊聽匣子(收音機),特別喜歡聽歌曲。如今,各種風格的歌曲層出不窮,卻大多是過眼煙雲,倒是竈膛前那幾首樸實經典的老歌,總也聽不夠。

暮色蒼茫。綠樹掩映下的村莊,又見裊裊炊煙升起。伴着一聲輕嘆,她無聲無息,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