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散文

和往常一樣，九點四十分，學生家長都把目光投向了學校大門，這些家長走向學校大門門口，等待着自己的子女從校門口走出來與自己相遇。賣夜宵的攤主也分列在學校大門口兩旁，做好了一切準備、等待着學生光臨自己的攤位，讓自己的生意好起來。我也站在收銀臺，集中精力等待着這十多分鐘的生意，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人都有同樣的心態，都在等待着每一個交易的機會，都知道生意來了機不可失，失去了就不會再重來，因此我十分珍惜。

一會兒學生進來了，霎時我的生意就紅火了起來，店內被擠得水泄不通，有的買文具、有的買吃的、有的買玩具、有的買用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需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眼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購買慾望。這些學生有的有家長作陪，購買自己之所需，有的帶着滿面的倦意，在獨自選購。此時我十分忙乎，我的大腦處於高度的運轉之中，快速的心算、快速的點數、快速的收錢、快速的找錢，一個“字”就是要快！慢一秒都不行，慢一秒就有可能錯失交易機會，慢一秒就有可能學生從我的身邊悄悄溜走。我盡力把握住每一秒鐘，在這一分一秒裏，學生像水一般向我涌來，我幾乎應接不暇。

學生爭分奪秒，搶着結賬回家，學生的那種歸心似箭的心理我能理解，如今的學生學習壓力大，從早上五點四十起牀，到晚上九點四十分才放學回家，在學校一呆，就是十五六個小時，持續這麼長的時間，在校苦讀也確實夠辛苦的。時間過得很快，他們在我的店稍微一待，就到了十點多，誰都想盡早回家，即使早回家一分鐘，也能多休息一分鐘，這晚上休息的時間，對於學生來說十分寶貴。

正當我忙得不可開交之時，有一個男生從人羣中擠了進來對我說：“叔叔，我等了你很久了，你還沒找我的錢。”我問他找多少，他說“找四十塊錢，我剛從我同學那裏借了五十塊錢，我只買了十塊錢的文具。”我反問他：你明明只給了我十塊錢，怎麼就變成了五十塊呢？他回答我說：“這錢是我向同學借的，是五十塊錢一點也不假，不信，你明天可以問我那同學。”看他那神情似乎是真的，但憑着我以前的經驗這絕對是騙人的鬼話，他看到我對他的話半信半疑，他還把借他錢的那個同學的名字都說出來了，這不得不使我相信，但我在相信他的同時，更加增添了我對他不相信的籌碼，他很有可能說的是個假名字，即使是真名，到時他和他的同學串通一氣，本來不是五十面額的錢到時就變成五十的了，這人心難測啊。

我們做生意看重的不單純是利潤，更多的是人氣，有人氣纔有客源，顧客是上帝，顧客就是我們的財神爺，只有客人多了才能爲自己增添財富。我和他在爭論時因有較多的學生在結賬，我怕影響我的聲譽，我就叫他先讓一下，不要妨礙其他人結賬，等學生都走完了，我們再一起査監控，他裝作很着急的樣子，我看到了那神情，我告知他別急，我那監控裏有錄相，那錄相里會清楚地記載着你給我的錢，是一張十塊的還是一張五十塊的。他表面看來很鎮靜，我從他的內心深處看到了他那僥倖的心理，他那心理活動裏顯示：即使監控錄像中錄到他只交了十塊錢，對他也沒有妨礙走人就是，倘若監控中沒錄到他交錢的那一幕，他就會無形之中得到四十塊錢，因此，他覺得這一等是值得的，於是他就在一旁等待着，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顧客走完，等待着我查監控確認。

學生走了，店子裏頃刻變得異常的`平靜，外邊的小鳥好像並不怎麼疲倦，時不時地叫上幾句，店外的小攤還在叫買，好像比賽一般喊個不停、彷彿不叫賣就沒人買似的。

說來也巧，我打開監控，顯示屏居然沒有信號，我往日的監控是二十四小時開着的，今天怎麼啦？怎麼會沒有？我看得出來，我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來了，他臉上流露出是我故意的、是我存心的、是我有意要賴他的賬。而我的想法恰恰與他相反，是他有意在敲詐我，但我找不到證據我也不好直說。

我突然想起來了，那天是電力公司因故停電我忘記開了，監控不打開顯示屏上當然就不能顯示錄相，沒有錄相就無證可査，無證可査就當如是給他提供了方便，他的心裏肯定美滋滋的，暗暗地竊喜他的慶幸，他又躲過了一關，他想這錢我非給他不可了。

是的，他說給了我五十塊錢，而我放錢的抽屜裏的確有兩張五十面額的錢，其中一張是一個老師給我的，這老師在我這買了一包煙，這個老師剛走不久；另一張五十面額的錢到底是誰給的，我也沒印象，他指定那張五十面額的錢就是他的，我也無言以對，更何況人民幣並不是記名債權，到底這張五十面額的現金是誰給我的，我和他都不能舉證，加之他說他的那張五十塊錢是借他同學的，且該同學與他同班，況且他說他的那個同學還可以過來爲他作證，而我卻拿不出半個證據，證明這張五十塊錢不是他的。就只憑自己的記憶，但記憶只是客觀事物在大腦中的反映，這反映是否真實也有待於其它證據加以印證，而我沒有其它證據可以印證，就只能認爲自己的記憶有誤。

我們做生意以誠信爲本，既然人家相信我能到我店購物，發生這不愉快的事我應該慎重處理，我既然無法證明這張五十塊錢不是他的，我就只能推定是他的，我不能因這四十塊錢而影響我的聲譽。想到此我把那四十塊錢找給了他，他收到錢後飛快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行走的速度、看着他得意的神情，我還是感覺到自己受騙了，那種滋味我無以言表。

那晚我睡在牀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總覺得老實人吃虧，心軟的人總是遭人“宰割”。我也不知道什麼緣故，難道就因爲這四十塊錢我整夜心神不寧？就因爲四十塊錢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我應該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我曾記得因火災一次損失十餘萬，我的心也不會有如此不安定！大概是我的心裏不平衡吧，我被人騙了，我久經江湖還被這毛頭小子敲了竹槓，我一時想不開。

我朦朦朧朧地熬過了一個晚上，幾乎沒有睡意，快天亮時啓明星才陪着我打了個盹，一個晚上就這麼稀裏糊塗度過了。儘管我有很多的心思，但我不願向家人訴說，因爲我說了不會有好事，我說了只會惹起全家煩惱，不會有人安慰我，不會有人對我寬寬心，我太瞭解我的家人了。我最大的收穫應該就是挨一頓臭罵，與其這樣倒不如自己加倍努力做生意，把那四十塊錢賺回來，賺回來了就沒人知道了，沒人知道就能平安無事。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生意並不如意，眨眼又到了晚上，通學生又放學了，店內又像以往熱鬧非凡，學生如泉水般陸續涌入我店，我站在櫃檯裏與學生們結算，忙得不可開交，又有一個男生從人羣中擠了進來，似乎有點野蠻、似乎有點不講道理，似乎有點不懂禮貌，擠得是那麼的匆忙，我不看到他手裏有文具、也沒看到他手裏有其它的東西，他手裏只握着那四十塊錢，神經兮兮的，站在我的對面一言不發。我認得他，因爲他昨晚與我爭過，我對他太有印象了！就因四十塊的事，這四十塊錢我都給他了，害得我一夜不睡好覺，難道他又來找我的麻煩？難道他懷疑我找給他的是假錢？難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無賴？我如此容忍他，而他始終不肯放過我，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我看出來了，看到他臉上有羞愧有赧顏，他好像有很多的話難以啓齒，既然難於啓齒就不來吧，反正都過去了，不就四十塊錢吧，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我也很想問他，當着衆人的面我也不好開口，難於啓齒是一個方面，我主要還是沒時間問他，其次我也很擔心，擔心禍從口出，擔心說錯活會帶來麻煩，我昨天晚上已經領教過了他的那股蠻勁，那股不要“臉”的蠻勁，他的那股不達目的死不罷休的蠻勁。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只求財不求禍，錢乃身外之物，他欲要就拿走。我對他沒有好的印象，我根本不想搭理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學生如激流勇退、瞬間就不見了。他開始說話了，好像有很多歉意，好像他做了讓我無法諒解的錯事，他輕輕地對我說：“叔叔，對不起，是我看錯了，我那同學說他昨天晚上只借了十塊錢給我……”我接過那四十塊錢，我既驚喜又意外。

他走了，帶着歉意，那歉意、化作了月亮、噴發出溫柔的光，那光茫直射在我的心中，使我的心旌盪漾；他走了，我滿腹愧疚，這愧疚改變了我對世俗的眼光，使我看到了、看到了這孩子的心比花還美、比雪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