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元錢的故事散文

上世紀70年代，爸媽都在河北西南部的鐵礦工作，他們每月工資加起來有90元，因爲家裏人口少，所以生活不算困難，但是爸媽對我管得很嚴，從不給零花錢。

那年暑假，孩子們都被放了羊，在一起玩，難免要分幫結派，爲了籠絡住幾個好朋友，我許諾給他們每人一顆糖。這樣，志慧、立峯和高宏飛便成了我的“嘍羅”。

大話吹出去了，可是我沒錢買糖，只有從家裏拿。趁家裏沒人，我找到爸媽放錢的錢包，看到裏面有一疊錢，數數有100多元，就拿了5元，然後約幾個夥伴一起去供銷社買糖吃，花了5分錢，買了5顆糖，我自己留了兩塊，那三塊給了他們。我還對那幾個饞鬼說，錢是我從家裏偷的，到時大人發現了，都必須站出來替我說好話！他們滿口答應。

不到一個星期，5塊錢竟然被我花光了！要知道按當時的物價，這些錢夠買七八斤豬肉的。

錢沒了，心卻收不住了，這次我想來想去，想到了朱小山，他是學校裏學習最好的學生，還會畫畫，有幅畫好像還得了什麼獎，不但老師誇，大院裏的家長批評自家孩子，也總要說一句：“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朱小山？”

我就把朱小山也約出來玩了，我的想法是，萬一爸媽發現我偷拿家裏的錢，我可以說是朱小山讓我乾的，說不定他們就不會爲難我了，因爲朱小山是好學生呀。

計劃妥當，我又從家裏拿了10元錢，買了糖給朱小山吃，騙他說這錢是我在大城市工作的姑姑送給我的壓歲錢，還吩咐我的嘍羅們，誰都不準泄露機密。

大半個月過去了，當錢快被揮霍時，爸媽終於發現家裏的錢少了，並很快搞明白，錢是我拿的。

爸爸氣壞了，對着我屁股就是一腳，然後盤問我拿了多少，都買了什麼。

我嚇得渾身哆嗦，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拿了15元錢，跟小朋友們一起花了。但是我緊接着又說：“錢是朱小山讓我拿的，他說這一片兒就咱家有錢。”

父母當然不會聽我一面之辭，讓我上中學的'姐姐去把朱小山叫來。我見勢不妙，又添了一句：“志慧、立峯和高宏飛都可以做證，不信把他們也叫來！”

大院裏住的都是一個單位的職工，一家有事，很快就傳開了，很快，朱小山來了，我的那幾個“小嘍羅”也來了，門口還圍了一羣看稀罕的人。

媽媽問朱小山：“小山，你對阿姨說，小民從家裏拿錢你知道不？”

朱小山搖頭說：“不知道。”

我說：“他知道，就是他讓我拿的！”

旁邊那幾個嘍羅也爭先恐後替我說話：“對，就是朱小山讓拿的，我們都聽到了！”

朱小山氣得臉都白了，可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一口咬定是他指使的，他終於哇一聲哭出了聲，然後扭頭飛快地跑了。

爸媽教育了我幾句，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我暗暗慶幸，誰知到了晚上，朱小山的爸爸又領着朱小山來了！我緊張得要命，生怕露了餡，在一旁裝作看小人書，支楞着耳朵聽他們談話。

朱小山的爸爸先滿懷歉意地道歉，說了一大堆朱小山的不是，最後說：“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小山挑唆的，這樣吧，等下月發工資，錢我補上！”

爸爸聽了馬上說：“老朱，看你說的！孩子嘛，犯點錯難免，以後改就是了！你家那麼困難，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小山是個好孩子，不要讓這點小事影響了他！”

直到他們出門，我才鬆了口氣，偷偷看一眼小山，跟來時一樣，他始終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但是顯然他剛捱過打，臉上的巴掌印還在呢。

沒想到，朱小山從此像變了一個人，沉默少言，也不跟別人玩了，更糟的是，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再沒有家長把他當榜樣了，我們還常聽到他的爸爸衝他咆哮：“小小年紀不學好……”聲如洪鐘，整個院裏的人都能聽見。

朱小山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原因不詳。1984年，我到市裏讀高中，聽爸爸說，小山進了少管所，是因爲盜竊，當時心裏就是一震，堵得難受。

30年過去了，小山現在在哪兒？在幹什麼？我一點兒都不清楚，但那份內疚，卻重如磨盤，始終壓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