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的櫻桃樹散文

年幼的歲月，我已經隨着父母從漢江之濱的小鎮來到了小山城，同住家屬院的小草魚成了我親密無間的小閨蜜，小我們六歲的弟弟成了不折不扣的小跟屁蟲。在吃櫻桃的季節，閨蜜跟弟弟開了一個至今仍記憶猶新的玩笑：青黃色的櫻桃雖然酸，但是吃了開胃還長生不老。

那個年代，孫悟空的不死之身、白娘子的千年修行成爲時下的神劇，多少小男孩拿着棍棒渴望着擁有金箍棒的神武，多少小女孩用家裏的窗簾綁在頭上模仿漂亮的白蛇。四五歲的弟弟挑出一顆顆青黃的櫻桃，津津有味的吃下去，邊吃邊問，這就能長生不老了吧？我心裏偷笑的同時，把吐出的核丟進花盆，祈盼什麼時候能長出一株屬於自己的櫻桃樹。

離開家鄉的那些年，每逢春末夏初，鄉愁氾濫，在繁華的城市，味黴在熱帶水果與西餐中自由切換，腦海裏卻浮現着昔日吃櫻桃的場景，小心翼翼的抓起清洗過的櫻桃，一把喂進嘴裏，只消稍稍用力，果肉與核即可分離，軟軟的果肉填滿口腔，甜甜的汁水沁入咽喉……

數年後迴歸了家鄉，有了一份穩定的事業，生活在父母身邊，展示家鄉的變化亦是一種情懷，自得其樂。我做過的最過分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櫻桃花開的季節，站在櫻桃樹下各式的拍照，在櫻桃成熟的季節，在家裏對着裝滿櫻桃的果盤各個角度的拍照，然後在社交網站上各式的秀，一顆顆櫻桃引發了遊子們的評論和鄉愁。

三月的春光最是不凡，一日日的變幻，總有能力綠了滿山，紅了兩岸。一株株黑褐色的樹幹，彷彿受到了陽光雨露的愛佛，有些冒出了翠翠的芽，有些開出了淡淡的花。上班的日子，每天往返一小時的車程，車子行駛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中，每每轉彎，眼前一亮，一樹樹的花隨意的點綴，鵝黃的是連翹花，粉紅的是野桃花，梨花白，桃花紅。若不是這花開的季節，我都要忽略了她們在這山中的存在。

直到驚蟄的那兩日，途徑黃石樑村的時候，我在車裏坐不住了！如果說平日看到的花開只是上帝在山間的隨意點綴，那黃石樑的花海就是勤勞人兒創造的櫻桃花海。偷得半日閒，一個人坐上了公交車，來到了這片離城較近的村莊。山不高，卻開闊，地不多，卻肥沃。在田間，在路邊，在房前，在屋後，粉白的櫻桃花恣意開放。公路兩旁的櫻桃樹種植於五年前，最初經過時，雖整齊，可花開一兩朵，如出生嬰兒的頭髮，想去呵護缺乏美觀。現如今，樹冠野蠻的生長起來，向上向四周佔領着空間。花不嬌豔，一枝兩枝千萬朵，想想每日從這裏經過，數不清的花朵與我相伴，頓覺圓滿了。擇了一條小徑，往村落裏走去。山坳中三三兩兩的住着些人家，大多還保留了土瓦房，有些刷上了白色的外衣，成了一張張永不褪色的.黑白相片；有些自然的披露着黃土牆，不忘卻大地的色彩。這些被都市人遺忘的老房子，掩映在一片片的櫻桃花海之中，遠近拍照，照片中滿屏的花色，房子偶露一角。

五月初的一天，朋友打電話說，一起去我老家摘櫻桃吧！我歡快的答應，從小就知道，朋友的鄉下老家——閻家，家家戶戶都有着種櫻桃樹的習慣，我吃過的櫻桃大多來自那個山村，雖然離城不遠，卻從未去過。爲了渲染摘櫻桃的氛圍，我特意穿上了前不久新買的襯衣，而襯衣的花紋是一顆顆又大又紅的櫻桃。我把這特意裝的不動聲色，內心卻把摘櫻桃這件事醞釀的極富儀式感，就如擔當主持人的時候，穿上禮服眨眼就能進入角色。

當車拐進了村路，大片的櫻桃樹出現在眼前，紅豔豔的櫻桃掛滿了枝頭。對於年年吃着櫻桃，但是從未摘過櫻桃的我來說，那無疑是赤果果的誘惑。朋友說，咱們去摘自家的，保證你吃個夠。

轉彎，來到了農家小院，土院子的邊角恣意的生長着不知名的綠草，土房子的牆上展示着在那些特殊年代刷上的大字，黑色的瓦片，白中泛黃的外牆，烏黑的對開木門，這是一棟頗具年代感的老屋。目光所過之處，顫巍巍的背影出現在眼前，弓着的背，花白的發，藏藍色的衣，黑麪白底的鞋，聽到車的聲音，慢慢轉身，微笑迎着前來的年輕人。未經介紹，亦不管朋友是如何稱呼，車停穩後，急切的下車，甜甜的喚了一聲：奶奶好！

聽說你們要來，專門留了兩樹的櫻桃沒有動，今年的雨水多了，沒有往年那麼甜。奶奶好像看透了大家急切的眼神。

那粗壯的主幹，顯示着生命的長度；低垂的枝頭，傘一樣的向四周散開，向外跨過了河溝，向內碰着了屋檐，熟透的櫻桃，伸手可得。大家都禮貌性的朝着奶奶簡單問好後，便扔下了矜持和客套，朋友說，“邊摘邊吃吧，洗過的櫻桃就變了味。”且不說平日都是如何瞎講究，單是山裏惹人醉的空氣和滿眼的綠色，便覺得城市裏再也沒有什麼比這裏更乾淨。伸手之間，挑了一串成熟的“多胞胎”，聽了朋友的話，略過清洗的步驟，喂進口中，薄皮又多肉，小巧又玲瓏，酸酸又甜甜。在看看身邊的朋友們，都是先撿夠得着的下手，扯着樹枝，稍一用力，熟透的果實一顆顆掉落，落在頭上，落在肩上，落在草叢中，頓覺可惜，彎腰去拾撿，“別撿啦，櫻桃熟透了也會自然掉落，夠不着的和落在地上的，就留給鳥兒做美食。”擡頭一看，男閨蜜已經順着老舊的梯子爬的高高在上了。看着老到發黑的樹幹，真是擔心老樹承受不了拉拉扯扯的重量。“注意安全呀！”我喊着提醒這一羣人小心，樹卻不懂我的心。“要吃最甜的，就來最頂上，等着品嚐最好吃的櫻桃吧！”樹上的人兒擺着姿勢，炫耀着敏捷的身手，爲樹下的我們謀福利，只是不要傷了枝幹纔好。

那些低矮的樹冠，彷彿就是爲了給樹下的女孩子們行方便，輕易的採摘樂趣，滿足的品嚐美味，歡快的分享心得。你一言我一語，你在這頭我在那頭，笑聲好像感染了這座老屋、這棵老樹。坐在佈滿青苔的石頭上，靠在發黃的石灰牆邊，側身立在老舊的門口，漂亮的身影融入久遠的老屋，喧囂墜入了寧靜。站在樹下，牽扯着掛滿果實的枝頭，笑臉依偎，紅的櫻桃，黑的眸，綠葉陪襯，笑靨如花，煩憂向着快樂屈服。果不其然，同一棵樹上的櫻桃，樹頂的要比樹冠的甜美許多。男閨密從樹頂下來，叫上主人老奶奶，一起分享着極品果實，甜在嘴裏，也在心頭。

總覺得櫻這個字很美，與人名結合，寫出來有翩翩意境，念出來可柔美繽紛；賦予這天地之樹，美得空靈聖潔，美得一塌糊塗。以後的每一個春天，都要去赴一場與櫻桃樹的約會，續寫一段與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