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溪流說士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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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來到武夷山，不上一座山，不下一條溪，就算不上來了武夷山。

上山的感覺太壞了：人太多，擁擠在一條唯一的盤山小路上。上午十時正，已經有四千多人買票上山。人擠人，人推人。青年人，老年人，步伐輕快的人，步履沉重的人，都走在相同的道路的。那，不是走路，而是站等。前面的人的背後，是後面人的前面；後面人的前面，是前面人的背後。汗流浹背，汗流滿面，還有那不得不共享的汗衫氣味、香水氣味、體味人味。上得山來，看見一處招牌：“宋美玲舞廳舊址”。急不可待跑上一看，大失所望：連一個舞廳的影子也沒有，全部改選成店鋪了，正在出售旅遊紀念品呢。

快快下山。還是去九曲溪漂流吧。

迎接我們上竹排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當地男子。園園的頭，精幹的模樣。棕色略帶黑色的健康皮膚，笑眯眯的眼睛。他帶着我們一行六人，上了一個聯體雙竹排。六個竹製座位，穩穩當當地捆綁在竹排上。

他自我介紹說，撐竹排就是他的職業。已經做了二十幾年了。一直是做這個事兒。讀過多少年書？“說士”畢業。碩士？不是碩士的碩，是說話的說。小學沒畢業。爲什麼做這行？不做這行那做哪行？聽說你們，前些日子，鬧罷工了？不是的。不是罷工。罷工政府是要管制的。我們只是勞資糾紛。

原來，我們是自帶工具，自帶設備來旅遊區撐竹排的。竹排是由指定的地方自費購置的，八個月後強制報廢，必須更換新的。每個竹排購置費七百元。兩人兩個竹排合併成一起，六個座位。工資計件，每趟兩人計工資三十元，每人每趟正好十五元。最多時，一天六趟，收入九十元。一個月下來，不多不少，二千元左右。

漂流公司的老闆掙了多少？五一黃金週，每天漂流的客人超過一萬人，每個遊客每人交費一百元，一天就是一百萬……勞資糾紛，只是爲了合適點，差不多就行了。

現在已經解決了。

清澈無比的溪水，在青翠的山峯中環行。黃褐色的竹排，青銅色的撐排夫，身穿鮮豔奪目的水上救生衣的旅遊人，就是這樣在山溪中漂流着。遠處，山岩頂峯，蔭叢之下，淌流着泉水。白色的水痕，在黑褐色岩石表面刻遽着長長的印章。有人說，它是神仙的手指。有人說，她是少女的身姿。有人說，它是大仙在曬布。有人說，它是將軍在陳兵列陣。——其實，它只是流水，高山上的流水而已。

三條並立的岩石矗立的溪邊。“說士”說，她就是著名的玉女峯了。看出來沒有，前面是大女兒，中間是二女兒，後面是三女兒。大女兒厚道，喜歡花，看，她的頭頂，有花冠喲。二女兒誠實，什麼都沒有。三女兒性急，看，還沒有結婚，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幾塊岩石，能說成如此之多的人情世故，真是了得。

你，中午吃飯問題如此解決？回家喲。老婆在家把飯做好了。剛纔發信息給我了，什麼時候回來吃飯？家住遠嗎？不遠，一會就到。有兒女嗎？一個兒子。兒子長大後，讓不讓他也做撐竹排？不囉。爲什麼？還是要讀書。像你們多好，弄個官兒噹噹，“西裝裏面有領帶，喝茶飲酒有安排；懷裏抱着下一代，嘴裏唱着縴夫的.愛。”

說時遲，那時快，春天山中的雨水，說來就來。我們六個人，三把雨傘，兩件雨衣。撐排人幫助，送出一件雨衣，左右躲避不止。陣雨過後，衣服溼了半邊。撐排說士話語不停，嘴也不歇。看見沒有！他把竹杆一指，遠處的山岡上，黑褐色的山窕處，一線白色的流水，那是“打靶歸來”；衆人定睛，神似當然，無法言喻，只能會意大笑不止。

看到那高高的絕壁懸巖中的船棺，他自豪極了：目前爲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夠解釋，古代的武夷山人，是怎樣把它弄上去的。它，已經被列入世界遺產保護了。誰想接近看它，要經過聯合國批准喲。

他時而用中國普通話、時而用臺灣話、時而用日本話、時而用韓國話、時而用英語，時而用廣東話……解釋着竹排九曲轉變所經過的所有的岩石。儘管只是一些常用的話語，比如“你好、再見、好的、不”之類的，還是讓我們大吃一驚：什麼學歷啊，什麼學識啊，只要有心，只要專心，還有什麼人間知識不可以學習掌握呢。